四周的景象仍然與方才一樣, 身後通天巨塔, 百鬼夜行, 而遠處天際有淡淡晦暗青色一線。
好像快要下雨了。
暴雨驟降之前會有征兆, 空氣溼潤、烏雲低矮, 此刻也是,四麵的氣息都仿佛凝重了幾分,有鐵鏽、寒冰一般的殺氣淺淺漫上來。
相凝霜提步便走。
她沒有動用修為, 卻走得非常快, 幾乎是走動速度的極限了, 明明看起來裙裾甚至都沒怎麼動, 眨眼間卻已經離了玉樞很遠。
某一個瞬間,突然有衣袂翻飛之聲一響。
相凝霜驀然回頭。
有人遙遙立在山巔,紅衣烏發, 披了一身沉沉暮色,目光正輕飄飄落在她身上。
而在他身後, 有魔修正抬手搭弦, 拉弓, 沉沉夜色中箭尖有冷光一閃,銳利,對著她麵門。
沉默對峙,死生相逼,這一瞬短暫,卻又如此漫長。
相凝霜突然抬手。
隔著遠遠距離,她微微笑著,素白的手掌在半空中一劃,甚至是一個宛轉美麗的姿態,像喚自己豢養的鳥兒——
隨即,天地轟然一聲,炸開。
煙雲彌漫,高塔墜落,魔修四散,一聲巨響後玉樞陣如同慢鏡頭一般在昏昏暮色中轟然委地,刹那間蕩然無存。
時間算得還行。
她已經離了玉樞陣一段距離,但此刻陣毀時四散彌漫出來的煞氣還是傷著她幾分,她正忍著悶咳了幾聲,忽然察覺到什麼。
有微涼的、仿若蒙蒙雨後花葉迷離般的氣息,肅殺而至。
逃!
她一瞬間連回頭看也來不及,隻剩對於危險反應的本能,瞬間暴起靈力,飛身而起。
她這一下毫無征兆且反應極快,毫不戀戰自保為上,很是警覺,惹得身後追來的人都輕輕笑了一聲。
溫逾白。
相凝霜沒想到,她本以為靈橋被毀,溫逾白必會前去修補陣法,自己好借這個機會脫身,沒想到他竟然瘋到一點都不顧及,隻是一心來追她。
一瞬便已經飛過百裏,她能察覺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自己卻已經力有不逮,心一橫將藏在懷中的迦陵頻伽丟了出去,一句話也沒來得及說,便在半空身子一折,換了個方向落下去。
她落下去的地方是一座廢殿。
南域富庶,門閥世家眾多,這種無人居住以致荒廢的宮殿並不罕見,她落在一處曲曲折折的回廊中,這回廊也是很典型的南域樣式,九曲彎彎,珠簾玉幌,迷不得出,她剛走了沒幾步,身側的珠簾便輕輕響了一聲。
她抬掌,帶起更肅殺凜冽的掌風,一廊琳琅作響。
有人突然伸出蒼白指尖,撫平春日微皺湖麵一般,拂過一簾珠玉。
天光裏珠簾亂跳,眩光迷離,珊瑚東珠斑斕生輝,而在這一片眩目耀眼的光影後,有人慢慢走上前來。
紅衣烏發,膚色卻極白,一片豔色中的霜雪,又冷又妖。
相凝霜微微皺眉。
她其實沒怎麼見過他這樣的打扮,於是一瞬間竟然覺得陌生,原本想說的話也堵在嗓子裏。
溫逾白倒是很自然,甚至麵上的神情也還是尋常麵對她時的溫和神色。
他輕輕一笑,道:“聽說……阿霜到處跟人說,是我太不知收斂,才在你身上留了這麼濃的氣息?”
相凝霜:……
相凝霜:“你聽錯了。”
溫逾白倒也不介意她的冷言冷語,微笑道:“阿霜若是真想要魔後這個位子,何須這麼費勁。”
相凝霜此刻已經有些氣力不繼,維持不住江上雲的模樣,便鬆了靈力恢複了容貌,也笑一笑道:“可惜我興趣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