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遙遙兩岸,她仰起頭,對他宛然一笑。
冷冽的風自崖底吹來,吹亂她散了一肩的如雲長發,也吹亂他似雪似霜衣角翩躚,帶起他身上獨有的清冷而高遠香氣,仿若連綿雪山長風呼嘯而過,山回路轉,空留人影。
在這危急艱險關頭,這一刻的留戀,已是奢侈。
洛長鶴隨即轉身,飛身而下,再不回頭。
眾人紛紛跟上,如虹如嵐靈力散在黑青絕崖上的風中,嫋嫋。
相凝霜遠遠看著洛長鶴的背影,心中一刹那覺得恍惚,下一瞬才反應過來,好像這是第一次,她看著他離開。
他以往,總是遠遠看著自己的背影。
悲春傷秋隻在一瞬間,她很快回過神來,一拍身下石板飛身而起,遙遙躍下行殿。
……
行殿已經由洛長鶴動過手,因此過得很輕鬆,她很快便到了天階之前。
三萬六千級,盤旋延伸直下,再怎麼看也看不到盡頭,隻是在空蕩幽深地底之中蜿蜒,隻讓人疑心這路會一路通往無間。
相凝霜深深吐出一口氣。
她沒有執劍,也沒有用任何法器,說到底,若是真的遇上了頂級的幻境,虛虛實實,亂的是眼,迷的是心,用什麼法器也隻是無用功。
更何況她是花木本體,雖說修行時劍使的好,但到了要動真格的緊要關頭,他更習慣用自己的靈,或者說是五行術。
靜了片刻,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氣,提步,拾階而下。
一級、兩級,她每一步都走的快而謹慎,全副心神都緊緊繃著萬分戒備。
然而幾乎快要走過一大半,依然平安無事,沒有任何異樣。
相凝霜微微皺了皺眉。
她有些不安,然而已經走過了一大半,她也不能因為一點疑心半道折返,隻好狠狠心,繼續往下走去。
直到她走下最後一級台階,衣擺迤邐過古銀地麵,才終於有了動靜。
相凝霜抬起頭,看向前方。
這才是真正的魔宮。
清夜無塵,月色如雲,東風吹柳,杏花零落,仿若身處南域青山,一點也不似北漠幽冥。
而大殿深處,丹陛銀座,座上有紅衣人,一手支頤,一手斟茶。
盞是紅瓷盞,瑩潤透亮,覆一層淡淡的釉,與衣袖顏色相映說不清哪個更豔些,一片穠豔中隻有寬大衣袖下半露的手是白的,霜雪一般的白,骨節清瘦,反而顯得冷。
而注出的茶水細細,水聲泠泠悅耳,極動聽。
他在殿中,她在門外,除此之外,無人。
相凝霜靜了片刻,突然開口,淡淡問道:“你撤了天階上的幻境?”
溫逾白斟茶的手一頓。
隨即他放下茶盞,挽袖抬眼,應道:“是。”
“看到來的是阿霜你,我便撤了,反正也攔不住,不過是讓你多吃些苦頭,何必呢。”
相凝霜微微一笑,不過卻沒多少笑意,反而換了話頭沒頭沒尾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過什麼攻打正道一統天下的念頭吧?”
溫逾白聞言,慢慢的彎起唇。
他高居這魔尊座上,俯視那一殿的魔修鬼奴,看他們應下自己的命令,熱血沸騰、雙眼赤紅,仿佛一統四州踏破正道的宏圖已經近在眼前,他卻隻覺得可笑和倦怠。
他這一生被多少人追隨信從,奉若神明,卻隻有這麼一個親手教養的小姑娘真正懂他的心思。≡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他輕笑一聲,十分愉悅滿足的樣子:“是。”
相凝霜暗暗心驚,仍舊平著聲音說出自己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