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殯地隊伍挾帶一陣陰鬱的氣息,從巷口這裏緩緩經過。等到他們漸行漸遠之後。柳千葉這才掀起圍簾走下了馬車,她如舊穿著交領上襦,外罩清新淡雅的翠裙,兩枚垂珠發簪和藍色墜環,雖然精致卻不顯奢華,她其實向來沒有塗脂抹粉的習慣,不過從她開始去私塾時起,身體便猶漸健康,臉色也日趨紅潤。
楊清清站在巷口馬車的後邊,好奇地看著柳千葉慢慢走來。她體態要比柳千葉略顯豐盈,也要略高半寸左右,她畢竟還是練過拳腳功夫的人,又經常與一幫壯漢呆在一起,所以她看起來要健美率真得多,不像柳千葉這樣靜動之間儀態端莊,盡顯清純與溫柔。
楊清清一雙極圓的眼睛上下端望柳千葉,她看了很久才看定柳千葉清麗的眉眼,問道:“剛才是你在講話麼?你為何說江寧知縣不是個昏官呢?”
泰虎他們幾條壯漢在楊清清身後注視著柳千葉,即使他們性格淳厚,也不禁多看了幾眼,更在心裏與楊清清相互比較,結果似乎是各有千秋,各有風情與韻味。那兩個曾經在高山上偷看過柳千葉的壯漢,此時一眼便認出了柳千葉,近距離看過的感覺,確實極美極好。
柳千葉也看了楊清清許久時間,此時方才低腰一禮,輕笑說道:“任何人都有長處與短處,不能單靠一件事便否決一個人,假如一個人沒有展現長處的機會,不能代表這個人沒有長處,道德經上有雲:‘絕聖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複孝慈;絕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絕學無憂。’”
她看著楊清清那雙大眼睛和長而翹的睫毛,繼續說道:“所以,江寧縣會出現此等惡事,不能隻怪知縣治理無方,更不能說他是個昏官,全因人們不能減少私欲與雜念,過於貪戀榮華富貴,若是他們心中無所貪、無所欲、無所求,都能禮儀待人,秉持君子作風,堅守仁義道德,那麼江寧縣還會出現這種情況嗎?”
柳千葉微微抿住唇瓣,又輕啟檀口堅信不疑地說道:“他不是昏官,他隻是沒有治縣的能力,他有心去做,隻是做不好而已,他是個正直正義的人,他有責任心,懂得為別人考慮,我相信,他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她講完話萬福一禮,然後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離巷口,楊清清看著車輪碾壓著冥鈔,她感覺莫名其妙,為什麼有些人講話時總是喜歡長編大論,讓人聽得雲裏霧裏,為什麼自己隻是說了一些話,這人便走過來用極柔和的語氣,糾正自己錯誤的觀點。
楊清清看著馬車消失在街頭拐角處,若有所思地咕噥道:“沒有治縣的能力,不就是沒有真本事嗎?這不是害人害己?那怎麼還能做知縣呢?莫非這家夥沒有患病?”
泰虎見她呆呆站著,開口問道:“清清,咱們還要不要去找那小子?”
楊清清其實知道當晚在破廟樹林地,是江城子給她講得那些話,她這時聽見泰虎的話,又沉默了片刻,搖頭說道:“我想到了一個整治他的好辦法,我們先回清清寨,過些日子再來江寧縣。”
聚集在縣衙門口的苦主隻增不減,江城子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今早起床到現在連口茶也沒喝,哪裏還有時間去理會他們。牢房裏每隔一段時間便會送進一兩個賊人,江城子每次都會親自審問,還要派人去請昨晚上受害的苦主,好來辨認清楚他們的樣貌。江城子審問的賊人越多,他越是頭暈腦脹,周中天抓來的賊人越多,他越是幹勁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