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墓裏頭沒有太陽光,唯有人魚燭在無聲地燃燒,流下幾滴深色的燭淚。照著幾粒深灰色的塵土。
這次好像實在睡了太久了。
陳朝生再睜開眼,便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原本掛在腰間的本命劍。
腰間空蕩蕩的,本命劍不知到哪兒去了。陳朝生歎了口氣,他本不打算出去的,這會兒卻定是要出去尋劍來。
丟了劍的劍修,就像是王八沒有殼,這是不健全的。
他走在空蕩蕩的長廊裏,隱約感受到上頭有人在反複走動。長廊裏掛著些山水畫,要是任何一個有點兒常識的藝術家見了,或許要激動得昏倒在地。
陳朝生卻隻是不在意地走了過去,小心攏了攏道袍。
要是沾上灰塵可就麻煩了。陳朝生又不喜歡洗衣裳。
他慢悠悠打了個哈欠,眉間那點鮮紅的胎記愈發灼眼。待他走到長廊末端,燭火燒得更旺了,微微有些新鮮的氣流流進來,夾雜著泥土的清香,還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焦味——很像是什麼東西燒著了,讓人嗅了便想得肺癌。
長廊盡頭是一扇雕花大門,上頭畫了列仙,門後密密麻麻貼了十幾張符咒,全是陳朝生防他人入內的。還有幾塊千斤的他山玉,這是用來防師父師兄的,上頭也落了不少灰塵。
陳朝生輕輕吹了口氣,灰塵便紛紛揚揚地打起轉兒。他修長的手指在他山玉上一抹,隻見那他山玉表麵一亮,陳朝生正抬起腳向前,它又紋絲不動。
“焯。”陳朝生說出了醒來說的第一句話。
他好像忘了一回事。
那就是他師父搬不開,那他也搬不開。
換而言之,他好像把自己關住了。
“我焯。”陳朝生狠狠踹了一腳。
“好痛。”他倒吸一口涼氣,在他山玉上坐下了,扭了扭自己的老筋骨,然後伸出手去狠狠地、用力地打了他山玉一下。
“你打我,我也打你。”陳朝生瞪了眼他山玉,“你不能打主人知曉麼?要打你主人的師父師兄去,不然你主人我就把你丟去茅廁裏。”
陳朝生這會兒覺得自己找回來了些臉麵,複又起身,端詳了他山玉一會兒:“人家賈寶玉也是石頭,走了人世一遭,那便成了一部石頭記。我在夢中可是讀了好幾回,想來是我睡著後發生的事。”
“你隨我住了這麼長的年歲,怎麼不見你寫出篇名章巨著來?”陳朝生環著胸道。
他的聲音還有點兒沒散盡的喑啞,聽上去懶懶的,尾調上揚。
他山玉在悠悠燭火裏靜然不動,紋理清晰。
陳朝生複又歎了口氣,轉頭去找陵墓牆壁的薄弱處了。
卻見那他山玉閃爍了點點熒光,晶瑩剔透的石頭麵上浮現出一行蠅頭小字。
“老年帥哥劍修再就業。”
“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一個字沒有。”
一千二百歲的劍修陳朝生,便如此踏進了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社會。
第2章 出門見人
陳朝生在陵墓裏踱了好一會兒。
四周靜悄悄的,他在每張床上坐了坐,沒了困意。
此時他著實是有些後悔將門堵得這樣嚴實了,連他自己出去都是個麻煩。
“煩。”
他觸到食指上那層緊實的薄繭,開始想念他的本命劍。他自劍塚裏千萬把劍中選出那把,他的劍卻丟下他跑了。
他的劍在外頭有沒有受人欺負?
他的劍是個啞巴,不怎麼和人說話。陳朝生就是看中這點撲上來才選中他的,他一進劍塚,其他的劍都來勾引他,又是喊他主人的,又是喊他老公老婆的要跟他人劍合一的,還有直接喊他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