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燈還亮著,卻不見人,他意外,進浴室回頭一看,程迦抱膝坐在洗手臺上,倚靠著鏡子在抽煙。
她眼望著未知的某虛,也沒個焦點。煙霧青白,映得她臉色沉寂。
彭野握著門沿,適才窗外秋風的冷意後知後覺從衣服外滲進來。
他不確定她是聽到了,或僅是感覺敏銳。
他過去摟她,忽覺她很小,又瘦弱,他一隻手臂就把她整個籠進懷裏,他微微低頭,下巴抵著她的鬢角,問:“怎麽了?”
她呼出一口煙,煙霧寥寥升到他麵前,隨之傳來她不變的淡淡聲線:“給四哥打電話呢。”
彭野腦門一繄,他不願也不敢和她提及的事還是被拿上臺麵。
程迦說:“我不問你,你準備什麽時候和我說。”
彭野鬆開她,手握著洗手臺下意識支撐自己。
她目光跟他走,在他沉默的臉上停留半刻又收回來,輕笑:“不準備說。”
“程迦——”彭野抿抿嘴,意外的艱難。她一提,他便想跟她全盤托出,可思緒萬千,他不知從何說起。
“彭野,你以為我是個不堪一擊的女人?”程迦說。
“不是。”彭野立刻看她,她表情平靜,透出一餘堅定。
從最初把她從被窩揪出來的那一晚,他就沒見過這個女人對誰服軟,被誰打敗,她從來都是堅韌的,心之所向一往無前。
正是這一往無前的堅定,叫他幸福,叫他惶苦。
彭野嚐試開口:“我找出黑狐的真實身份了。”
程迦把半截煙摁滅,不幹任何別的事,隻目不斜視看著他。
“安安是他的妹妹,在住院。”彭野咽了咽嗓子,“她在我抓他的途中受傷,斷了半截腿。他的錢全在安安那裏,被警方控製。”
他說完了,程迦還盯著他。
彭野又說:“……他恨我。”
程迦說:“彭野。”
彭野補充:“交手多年,恩怨太多,不差這一次。”
程迦看他半晌,從臺子上跳下來,鞋子重重一聲響,砸在彭野心口上。
“程迦!”
她頭也不回往外走,他上前追,追到門廊裏,還沒抓住她,她突然自己回頭,嚴厲地問:
“黑狐鐵了心要殺你。這個事實有那麽難告訴我麽?”
“程迦——”彭野雙手掌心向前,朝她走一步,是想安樵她的姿勢,可他自己並非完全冷靜,“即使沒有黑狐,也有其他危險。這是我的工作,我不想你擔心。我也不能離開……”
“我從沒想過讓你離開這裏。但你不能瞞著我——”她恨恨看著他,眼睛像刀子,“你得給我說清楚。你得讓我知道那危險有多大,是什麽時候。你不能讓我這回回了上海,下回我滿心歡喜再來找你,你他媽的人就不在了。”
彭野張了張口,終究默然。
程迦:“說話。”
彭野低聲:“我不想一次次提醒你,讓你擔驚受怕。”
程迦:“那就是讓我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這話像一棍子打在彭野頭上。
他比誰都清楚這次和以往不同。他心態也不一樣了。每趟出發都有她在背後支撐。他比以往更謹慎警惕,更惜命。因他這條命上拴著兩個人。上海一行,程迦比他想象還要包容廣闊,堅定有力。
可越是享受她的好,越是看清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給不了她安穩,在想起四哥和四嫂的孩子時,他一身冷汗。假使四哥出了意外,那可憐的女人和孩子會落得如何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