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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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1970年8月8日開始,結束於18天後,即同年的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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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有錢人,統統是王八蛋!」

鼠雙手扶桌麵,滿心不快似地對我吼道。

或許鼠吼的對像是我身後的咖啡粉碎機也未可知。因為我同他隔桌對坐,毫無必要對我特意吼叫。但不管怎樣,吼完之後,鼠總是現出一副滿足的神情,津津有味地呷著啤酒。

當然,任何人也不會注意到鼠的粗聲大氣。店小人多,險些坐到門外去,人人都同樣大吼大叫,光景簡直同即將沉沒的客翰無異。

「壁蝨!」說著,鼠不勝厭惡似地搖了搖頭。「那些傢夥一無所能;看見滿臉財大氣粗神氣的傢夥,我簡直想吐!」

我把嘴唇貼在薄薄的酒杯邊上,默默點頭。鼠也就此打住,不再言語,烤火似地翻勤著擱在桌麵上的纖細的手指,反覆審視良久。我無可奈何地仰望天花板。這是他的老毛病:不把十根指頭依序逐一清點完畢,便不可能再開尊口。

整個夏天,我和鼠走火入魔般地喝光了足以灌滿25米長的遊泳池的巨量啤酒。丟下的花生皮足以按5厘米的厚度鋪滿爵士酒吧的所有地板。否則簡直熬不過這個無聊的夏天。

爵士酒吧的櫃檯上方,掛著一幅被煙熏得變色的版畫。實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我便不厭其煩地盯著那幅畫,一盯就是幾個鍾頭。那儼然用來進行羅沙哈測驗的圖案,活像兩隻同我對坐的綠毛猴在相互傳遞兩個漏完了氣的網球。

我對酒吧的主人傑這麼一說,他注視了好一會兒,不無勉強地應道:那麼說倒也是的。

「可像徵什麼呢?」我問。

「左邊的猴子是你,右邊的是我。我扔啤酒瓶,你扔錢過來。」

我心悅誠服,埋頭喝啤酒。

「簡直想吐!」鼠終於清點完手指,重複道。

鼠說有錢人的壞話,並非今天心血來潮,實際上他也深惡痛絕。其實鼠的家也相當有錢——每當我指出這點,鼠必定說不是他的責任。有時(一般都是喝過量的時候)我補上一句「不,是你的責任」,可話一出口又每每感到後悔。因為鼠說的畢竟也有道理。

「你猜我為什麼厭惡有錢人?」這天夜裏鼠仍不收口。話說到這個地步還是頭一次。

我搖搖腦袋,表示我不知道。

「說白啦,因為有錢人甚麼也不想。要是沒有手電筒和尺子,連自己的屁股都搔不成。」

說白啦,是鼠的口頭禪。

「真那樣?」

「當然。那些傢夥關鍵的事情什麼也不想,不過裝出想的樣子罷了。……你說是為什麼?」

「這——」

「沒有必要嘛!當然嘍,要當上有錢人是要多少勤勤腦筋,但隻要還是有錢人,就什麼也不需要想,就像人造衛星不需要汽油,隻消繞著一個地方團團轉就行。可我不是那樣,你也不同。要活著,就必須想個不停,從明天的天氣想到浴盆活塞的尺寸。對吧?」

「啊。」

「就是這樣。」

鼠暢所欲言之後,從衣袋裏掏出紙巾,出聲地抹了把鼻子,一副無奈的樣子。我真摸不準鼠的話裏有多少正經成分。

「不過,到頭來都是一死。」我試探著說道。

「那自然。人人早晚得死。可是死之前有50年要活。這呀那呀地邊想邊活,說白啦,要比什麼也不想地活5千年還辛苦得多。是吧?」

誠如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