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6

鼠的小說有兩個優點。一是沒有性場麵,二是一個人也沒死。本來人是要死的,也要同女的睡覺,十有八九。

「莫非是我錯了?」女的問。

鼠喝了口啤酒,緩緩搖頭道:「清楚說來,大家都錯了。」

「為什麼那樣認為?」

「噢——」鼠隻此一聲,用舌頭舔了舔上唇,並未作答。

「我拚命往島上遊,胳膊都差點兒累斷,難受得真以為活不成了。所以我好幾次這樣尋思:說不定是我錯你對。我如此拚死拚活地掙紮,而你卻幹脆一勤不勤地隻是在海上漂浮。這是為什麼呢?」

女的說到這裏,淡然一笑,轉而不無憂傷地揉了一會眼眶,鼠在衣袋裏胡乳地摸來摸去。3年沒吸煙了,直饞得不行。

「你是想我死了才對?」

「有點兒。」

「真的有點兒?」

「……忘了。」

兩人沉默片刻。鼠覺得總該談點什麼才好。

「餵,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

「誰的話?」

「約翰.F.肯尼迪。」

7

小的時候,我是個十分沉默寡言的少年。父母很擔心,把我領到相識的一個精神科醫生家裏。

醫生的家位於看得見大海的高坡地段。剛在賜光朗朗的客廳沙發上坐下,一位舉止不俗的中年婦女便端來冰凍桔汁和兩個油炸餅。我小心——以免砂糖粒落在膝部——吃了半個油餅,喝光了桔汁。

「再喝點?」醫生問。我搖搖頭。房間至隻剩我們兩人麵麵相覷。莫紮特的肖像畫從正麵牆壁上如同膽怯的貓似地瞪著我,彷彿在怨恨我什麼。

「很早以前,有個地方有一隻非常逗人喜愛的出羊。」

精彩的開頭。於是我閉目想像那隻逗人喜愛的山羊。

「山羊脖子上總是掛著一隻沉甸甸的金錶,呼哧呼哧地到虛走個不停。而那隻金錶卻重得出奇,而且壞得不能走。這時兔子朋友趕來說道:『餵小羊,幹嘛總是掛著那隻勤都不勤一下的表啊?又重,又沒用,不是嗎?』『重是重,』山羊說,『不過早已習慣了,重也好,不重也好。』」說到這裏,醫生喝了口自己的桔汁,笑瞇瞇地看著我。我默默等待下文。

「一天山羊過生日,兔子送來一個紮著禮品帶的漂亮盒子。裏麵是一隻光閃閃的又輕巧走時又準的新表。山羊高興得什麼似的,掛在脖子上到虛走給大家看。」

話頭突然就此打住。

「你是山羊,我是兔子,表是你的心。」

我感到被人愚弄了,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每個週日下午,我都乘電車再轉公共汽車去一次這位醫生家,一邊吃咖啡麵包卷、蘋果酥、薄煎餅和沾蜜糖的羊角包,一邊接受治療。大約花了一年時間,我也因此落得個再找牙醫的下場。

「文明就是傳達。」他說,「假如不能表達什麼,就等於並不存在,懂嗎?就是零。比方說你肚子鋨了,隻消說一句『肚子鋨了』就解決問題。我就會給你甜餅,你吃下去就是(我抓了一塊甜餅)。可要是你什麼都不說,那就沒有甜餅(醫生與人為難似地把甜餅藏在桌子底下),就是零,明白?你是不願意開口,但肚子空空,這樣,你勢必想不用語言而表達出來也就是藉助表情勤作。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