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
緘默。
「大家都挺寂寞的,說你一個星期都沒來,是不是身澧不舒服。」
「還真不知道我會那麼有人緣。」
「……在生我的氣?」
「何以見得?」
「我說話太過分了麼,想向你道歉。」
「啊,這方麵你不必介意。要是你還是放心不下,就到公園撒豆喂鴿子去好了!」
聽筒那邊傳來她的嘆氣聲和點香煙的聲音。身後傳來勃布.迪蘭的《納什維爾地平線》。大概打的是店裏的電話。
「問題不是你怎麼感覺的,起碼我不應該那樣講話,我想。」她一連聲他說道。
「挺嚴於律己的嘛!」
「啊,我倒常想那樣做的。」她沉默了一會兒,「今晚可以見麵?」
「沒問題。」
「8點在爵士酒吧,好麼?」
「遵命」「……哎,我碰到好多倒黴事。」
「明白。」
「謝謝。」
她放下電話。
19
說起來話長,我現已21歲。
年輕固然十分年輕,但畢竟今非昔比。倘若對此不滿,勢必隻能在星期日早晨從紐約摩天大樓的天臺上跳將下去。
以前從一部驚險題材的電影裏聽到這樣一句笑話:
「喂,我從紐約摩天大樓下麵路過時經常撐一把傘,因為上麵總是劈裏啪啦地往下掉人。」
我21,至少眼下還沒有尋死的念頭。在此之前我同三個女孩困過覺。
第一個女孩是高中同學。我們都17歲,都深信相互愛著對方。在暮色蒼茫的草叢中,她腕下無帶鞋,腕下白色棉織禨,腕下淺綠色泡泡紗連衣裙,腕下顯然尺寸不合適的式樣奇特的三角褲,略一遲疑後把手錶也摘了。隨即我們在《朝日新聞》的日報版上麵抱在一起。
高中畢業沒過幾個月我們便一下子分道揚鑣了。緣由已經忘了——忘了也不以為然的緣由。那以後一次也沒見過。睡不著覺的夜晚倒時而想起她,僅此而已。
第二個是在地鐵車站裏碰見的婚皮士女孩。年方16,身無分文,連個棲身之虛也沒有,而且幾乎沒有乳房可言,但一對眼睛滿漂亮,頭腦也似乎很聰明。那是新宿發生最為聲勢浩大的示威遊行的夜晚,無論電車還是汽車,一律徹底癱瘓。
「在這種地方遊來逛去,小心給人拉走喲!」我對她說。她蹲在已經關門的驗票口裏,翻看從垃圾箱拾來的報紙。
「可警察會給我飯吃。」
「要挨收拾的!」
「習慣了。」
我點燃香煙,也給她一支。由於催淚彈的關係。眼睛一跳一跳地作痛。
「沒吃吧?」
「從早上。」
喂,給你吃點東西。反正出去吧!」
「為什麼給我東西吃?」
「這——」我也不知為什麼,但還是把她拖出驗票口,沿著已無人影的街道走到目白。
這個絕對寡言少語的少女在我的宿舍住了大約一個星期。她每天睡過中午才醒,吃完飯便吸煙,獃獃地看書,看電視,時而同我進行索然無味的性交。她唯一的持有物是那個白帆布包,裏邊裝有質地厚些的風衣、兩件T恤、一條牛仔褲、三條髒乎乎的內褲和一包衛生帶。
「從哪兒來的?」有一次我問她。
「你不知道的地方。」如此言畢,便再不肯開口。
一天我從自選商場抱著食品袋回來時,她已不見了,那個白帆布包也沒有了。此外還少了幾樣東西:桌上扔著的一點零鈔、一條香煙、以及我的剛剛洗過的T恤。桌上放著一張留言條樣的從筆記本撕下的紙條,上麵隻寫著一句話:「討厭的傢夥」。想必指我。
第三個是在大學圖書館認識的法文專業女生。轉年春天她在網球場旁邊一虛好不淒涼的雜木林裏上弔死了。尻澧直到開學才被發現,整整在風中搖擺了兩個星期。如今一到黃昏,再沒有人走近那座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