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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鈴響了。
我正用深紅色化妝水敷臉——臉由於整天去遊泳池曬得通紅。鈴聲響過幾遍,我隻好作罷,將臉上整齊拚成方格圖案的塊塊綿紗撥掉,從沙發上起身拿過聽筒。
「你好,是我。」
「噢,」我說。
「做什麼呢?」
「沒做什麼。」
我用脖子上纏的毛巾擦了把隱隱作痛的臉。
「昨天真夠開心的,好久沒這麼開心過了。」
「那就好。」
「唔……可喜歡燉牛排?」
「啊。」
「做好了。我一個人要吃一個星期,不來?」
「不賴啊。」
「OK,一小時後來!要是晚了,我可就一古腦兒倒進垃圾箱。明白?」
「我說……」
「我不樂意等人,完了。」說到這裏,沒等我開口便掛斷了電話。
我重新在沙發上歪倒,一邊聽收音機裏的第一個40分鍾節目,一邊出神地望著天花板。10分鍾後,我沖了熱水淋浴,用心刮過鬍子,穿上剛從洗衣店取回的襯衫和短褲。一個心曠神怡的傍晚。我沿著海濱大道,眼望夕賜驅車趕路。進入國道前,我買了兩瓶葡萄酒和一條煙。
她收拾好餐桌,擺上雪白的碟碗,我用水果刀啟開葡萄酒的軟木塞,放在中間。燉牛排的騰騰熱氣使得房間異常悶熱。
「沒想到這麼熱,地獄一樣。」
「地獄更熱。」
「像你見過似的。」
「聽人說的。由於太熱了,等熱得快要發狂時,便被送到稍微涼快點的地方,過一會兒又返回原虛。」
「簡直是桑拿浴。」
「差不多。裏邊也有的傢夥發狂後再也回不到原來的地方。」
「那怎麼辦?」
「被帶到天國去,在那裏往牆上刷漆。就是說,天國的牆壁必須時刻保持一色潔白,有一點點汙痕都不行,因為影響外觀。這樣一來,那些從早到晚刷牆不止的傢夥,幾乎全都得氣管炎。」
她再沒詢問什麼。我把掉在瓶內的軟木屑小心翼翼地取出,斟滿兩隻杯子。
「冰涼的葡萄酒溫暖的心。」幹杯時她說道。
「什麼啊,這是?」
「電視廣告呀。冰涼的葡萄酒溫暖的心。沒看過?」
「沒有。」
「不看電視?」
「偶爾。以前常看。最中意的是名犬拉希,當然是第一代的。」
「到底喜歡勤物?」
「嗯。」
「我是有時間就看,一看就一天,什麼都看。昨天看生物學家和化學家的討論會來著。你也看了?」
「沒有。」
她喝了口葡萄酒,突然想起似地輕輕搖頭道:
「帕斯茨爾具有科學直感力。」
「科學直感力?」
「……就是說,一般科學家是這樣思考的:A等於B,B等於C,因此A等C、Q、E、D,是吧?」
我點頭稱是。
「但帕斯茨爾不同。他腦袋裏裝的唯獨A等於C,無需任何證明。然而理論的正確已經被歷史所證明,他一生中有數不清的寶貴發現。」
「種痘。」
她把葡萄酒杯放在桌上,滿臉驚詫地看著我說:
「瞧你,種痘不是簡娜嗎?你這水平居然也上了大學。」
「……狂犬病抗澧,還有減溫殺菌,是吧?」
「對。」她得意但不露齒地一笑,喝幹杯裏的葡萄酒,重新自己斟上。「電視討論會上將這種能力稱為科學直感力。你可有?」
「幾乎沒有。」
「有好,你覺得?」
「或許有所用虛。和女孩睡覺時很可能用得上。」
她笑著走去廚房,拿來燉鍋、色拉盤和麵包卷。大敞四開的窗口有些許涼風吹來。
我們用她的唱機聽著音樂,不慌不忙地吃著。這時間裏她大多問的是我上的大學和東京生活。也沒什麼趣聞,不外乎用貓做實驗(我撒謊說:當然不殺的,主要是進行心理方麵的實驗。而實際上兩個月裏我殺死了大小36隻貓),遊行示威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