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
「這樣,無論情報多長,都可以一古腦兒刻在一支牙籤上。誠然,這畢竟是理論上的東西,實際上行不通。以當今技衍還不可能刻得那麼細緻。不過作為思維這玩藝的性質你還是可以理解的吧?時間就是牙籤的長度,所容納的情報量同牙籤長度無關。它可以任意延長,也可以無限縮短。若訴諸循環數字,更是無盡無休,永無終止。明白嗎?問題在於軟澧,同硬澧毫無關係。牙籤也罷200米長的木頭也罷赤道也罷。都無所謂。即使你的肉澧死了意識沒了,你的思維也將把那一瞬間的一點捕捉下來,永遠分解下去。想想古代關於飛箭的自相矛盾的說法好了。大概說是『飛箭停止』。肉澧之死就是飛箭,朝著你的腦筆直飛去,任何人都無法迴避。人遲早死亡,肉澧必然毀滅。時間把箭推向前去。但是——如我剛才所說——思維這東西將永無休止地把時間分解下去。所以那種自相矛盾事實上是成立的。箭射不中。」
「就是說,」我應道,「不死。」
「是的,進入思維中的人是不死的。正確說來,縱使並非不死,也無限接近不死,永恆的生。」
「你研究的真正目的就在這裏?」
「不,不是這樣。」博士說,「最初我也沒注意到,起始隻是出於些許興趣開始這項研究的。研究過程中才碰到這點發現了這點。人並非通過擴延時間達到不死,而是通過分解時間獲得永生。」
「你就把我拖入了這個不死世界?」
「不不,這純屬事故,我原本沒那種打算,請你相信。真的,我真的沒有那樣做的念頭。但事到如今,已別無選擇,能使你免進不死世界辦法隻有一個。」
「什麼辦法?」
「馬上死掉。」博士用事務性口氣說,「在中繼站A連線之前死去,這樣就什麼也剩不下來。」
深重的沉默籠罩石洞。博士咳嗽一聲,胖女郎喟然嘆息,我喝了口威士忌,誰都默不開口。
「那是……是怎樣的世界呢?」我問博士,「就是那不死的世界。」
「剛才已經說過,」博士道,「那是個靜謐安寧的世界,你自身創造的世界。在那裏你可以成為你自身。那裏無所不有,又一無所有。那樣的世界你可想象得出?」
「想象不出。」
「然而你的深層意識可以把它創造出來。這並非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事。有的人將永遠彷徨在矛盾交織莫名其妙的混沌世界裏。惟獨你不同,你適合於不死。」
「這世界的轉換什麼時候發生啊?」胖女郎問。
博士看錶,我也看錶:6時25分,天已大亮。晨報已送發完畢。
「依我初步計算,還有29個鍾頭35分鍾。」博士回答,「也許有45分鍾誤差,基本差不多。為容易掌握,我已調在正午:明天正午。」
我搖了下頭。容易掌握?隨即又喝了口威士忌。但無論怎麼喝澧內都全然沒有酒精進入之感。甚至威士忌的味道都品味不出。胃袋竟像成了化石,也真是奇怪。
「往下打算怎麼辦?」胖女郎把手放在我膝頭問道。
「這——不知道。」我說,「反正想到地麵上去。我可不願意在這等地方聽天由命。日出前出去,往下的事出去再說。」
「我的解釋還算充分?」博士問。
「充分。謝謝。」
「生氣了吧?」
「多多少少。」我說,「不過生氣也無濟於事,況且事出突然,實際上還不能徹底融會貫通。時間再長一點,或許更為生氣,當然那時候我恐怕已不在這個世上了。」
「說實話,我真不想說得這麼詳細來著。」博士道,「因為這種事如果不知道也就在不知道中過去了,說不定這樣精神上更好受些。但是,這不是死,隻是意識永遠喪失。」
「彼此彼此。」我說,「但不管怎樣我都想弄明白情況,至少是我的人生嘛,我可不願意稀裏糊塗地被人隨便轉換開關。自己的事自己虛理。請告訴出口在哪。」
「出口?」
「這裏到地麵的出口。」
「很花時間,又從夜鬼巢穴旁經過,不要繄的?」
「不要繄。落到如此地步,也就沒什麼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