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站口、警察、合成洗衣粉)
從管道出口到青山一丁目車站,沒有多遠的距離。我們走在地鐵軌道上,電車來時就躲在立柱後麵等它通過。車內光景歷歷在目,而乘客對我們則不屑一顧。地鐵乘客沒有人往窗外張望。他們或看報紙,或幹脆怔怔發獃。地鐵無非是便於人們在都市空間移勤的權宜性工具而已。任何人都不會為乘地鐵而滿懷欣喜。
乘客數量不很多。幾乎無人站立。雖說上班高峰已經過去,但依我的記憶,上午10時後的銀座線該更膂些才是。
「今天星期幾?」我問女郎。
「不知道,從來不理會星期幾。」女郎回答。
「就平日來說,乘客未免過少。」我搖了搖頭,「說不定星期天。」
「星期天又怎麼?」
「怎麼也不怎麼,星期天不外乎星期天。」我說。
地鐵線路比預想的好走得多。坦坦滂滂,無遮無攔。沒有信號,沒有車輛,沒有街頭募捐,沒有醉漢。牆壁的熒光燈以適當的亮度照明腳下,空調器保持空氣的清新。至少比地下那黴爛氣味強似百倍,無可挑剔。
最先從身旁通過的是開往銀座方麵的電車,其次開往澀穀的疾馳而過。走到青山一丁目站旁時,從立柱背後窺視了站臺情況。如果正在地鐵線路行走時被站務員逮住,那可是件麻煩事,因為想不出如何解釋才能使對方相信。站臺最前頭有一架梯子,翻越柵欄估計輕而易舉。問題隻是怎樣避開站務員的視線。
我們站在立柱後麵,靜靜看著開往銀座方麵的電車停進站臺,開門放客,又載上新的乘客後關門。列車長下到站臺,確認乘客上下情形,又上車關門。發出開車信號。電車消失後,站務員便不知去了何虛,對麵站臺也已不見站務員身影。
「走吧。」我說,「別跑,要裝得若無其事,跑會招致乘客的懷疑。」
「明白。」
兩人從立柱背後走出,快步走到月臺的這邊一頭,然後裝出習已為常且毫無興緻的樣子爬上鐵梯,跳過木柵欄。有幾個乘客看見我們,露出費解的神情,想必懷疑我們擔當的角色。無論怎麼看,我們都不像是地鐵有關人員。滿身汙泥,褲子裙子淥得一塌糊塗,頭髮乳蓬蓬一團,眼睛被燈光晃得直流淚。如此人物當然不會被看成地鐵工作人員,可是究竟又有誰會樂此不疲地在這地鐵線路上行走呢?
不等他們得出結論,我們已三步兩步穿過站臺,朝出站口走去。走到跟前才意識到沒有車票。
「沒票。」我說。
「就說票丟了,付錢補票可以吧?」女郎道。
我向出站口的年輕站務員說票弄丟了。
「好好找過了?」站務員說,「衣袋左一個右一個的,再找一遍試試?」
於是我們在出站口前裝出把全身上下摸遍的樣子。這時間裏站務員不無疑惑地定定注視我倆的裝束。
還是沒有。我說。
「從哪裏上的?」
澀穀。我回答。
「花了多少錢,從澀穀到這裏?」
「忘了,」我說,「大概不是120元就是140元。」
「記不得了?」
「想問題來著。」
「真從澀穀上的?」站務員問。
「開進這站臺的不都是澀穀始發的嗎?如何騙得了人!」我提出抗議。
「從那邊的站臺來這邊也是可能的。銀座線相當長的嘛。比方說可以從津田沼乘東西線到日本橋,從那裏換車來這裏。」
「津田沼?」
「比方說。」站務員道。
「那麼津田沼到這裏多少錢?照付就是。這總該可以了吧?」
「從津田沼來的?」
「哪裏,」我說,「根本就沒去什麼津田沼。」
「那為什麼要照付?」
「你不是那麼說的麼?」
「所以我不是說打比方嗎?」
此時又開來一列電車,下來20多個乘客,通過出站口走到外麵。我看著他們通過。沒一個人丟票。隨後我們重新開始交涉。
「那麼說,從哪裏付起才能使你滿意?」我問。
「從你上車那裏。」站務員說。
「所以不是從澀穀嗎?」
「卻又不記得票價。」
「忘了嘛,」我說,「你可記得麥當勞的咖啡價格?」
「沒喝過什麼麥當勞的咖啡。」站務員說,「純浪費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