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種植著一大叢冬青。
冬青常綠,凜冬不凋。上次來時就給了耶律浚很深的印象,這次是九月的天氣,這一叢冬青更是蒼翠欲滴。
耶律浚心中感慨, 不由得便放慢了腳步。
突然,都亭驛入門處這座前院上方,院牆上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十幾名弓箭手。
這些弓手如鬼似魅, 出現時沒發出半點聲響。也隻是耶律浚曾經在遼國度過驚弓之鳥般的兩個月, 才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這些悄然出現的敵人。
耶律浚的反應非常迅速, 他馬上朝身邊一滾, 躲在蔡京身後。
隻聽弓弦響, 幾枝弓箭篤篤釘在蔡京身邊的地麵上。
耶律浚一拉蔡京的後領, 將他拽至朝一麵院牆的牆根附近。如此一來, 耶律浚縮在蔡京身後與院牆之間的完美死角裏, 暫時沒有羽箭能夠傷得到他。
蔡京不是普通人,他曾經帶著錢塘水軍在大宋海麵上追殺海寇,取首級報功時根本殺人不眨眼。此刻他毫無懼色,挺著胸大喝一聲:“是什麼人?竟敢傷害訪宋使臣?”
牆頭上的弓箭手大多身材輕盈瘦小,膚色黝黑,看著其貌不揚,不大像是北方人的模樣。
這些弓手沒有一人答話,倒是有一人,將手中弓箭的箭簇衝著蔡京晃了晃,示意他讓開。
蔡京當然不能讓——他未來那潑天的富貴此刻全維係在耶律浚身上,耶律浚若有事,他也就完全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機會和最大的籌碼。
“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對遼使行凶不成?”
“驛館戍衛何在?”
*
牆頭上箭支向驛館中射去的時候,明遠剛剛抵達都亭驛外,剛剛下馬,一隻腳剛剛落在地麵上。
這是明遠最後一次來探望耶律浚。他打算聽從種建中的勸告,與耶律浚從此橋歸橋,路歸路。
耶律浚的命運並不是他有能力幹預的,明遠自忖他已經做了足夠多。這枚“偶然因素”將來會如何,明遠打算從此袖手旁觀。
但這一刻,他本能地覺出不對。
“快看啊!有賊人打劫,有賊人打劫都亭驛!”
待明遠看清牆頭上的是弓箭手,頓時縱聲大喊。
頓時有一枚羽箭斜斜地射來,弓手應當是沒想傷人,隻是想警告。因此箭支歪斜而無力地飛出,落在明遠腳邊。
但明遠哪管這個,他繼續在都亭驛周圍奔走高喊:“這大白天的,什麼地方不好打劫,竟然打劫都亭驛,我大宋的臉麵全都丟光啦!”
附近的行人百姓想想也是——都亭驛一向是對外邦交的重要地點,是宋遼之間暗暗別苗頭的重要“戰場”,這裏被人大白天打劫,那宋人的臉麵真的被丟光了。
於是,周遭百姓有人立即跑去報官,但更多人紛紛撿起手邊能扔出去的物事,不管三七二十一,衝都亭驛牆頭和屋頂上的弓箭手扔去。
就在這時,隻見蔡京護著一人從都亭驛門中衝出來,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擠。
明遠一瞥眼,就認清了耶律浚的身形與相貌,也看清了他穿著遼使的服飾,紫色窄袍,金腰帶,頭戴金色的荷葉冠。明遠頓時暗道一聲:糟糕!
耶律浚馬上也被圍上來的百姓發現了。
“天那,這殺的是個遼人!”
“殺一遼狗有什……”
明遠猜此人正要說“殺一遼狗有什麼問題”,那邊話還沒說完,就立即被人捂住了嘴。
“千萬別中計!”
圍過來的汴京市民們一怔,中什麼計?
“別掉進遼人的圈套裏去。要是在這裏傷了遼使,回頭大遼就理由興兵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