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生長出來的小蕈菇,摸起來已經搖搖欲墜,好像要從他腦袋上落下來似的。
靈稚悶著嗓子咳幾聲,洞口響起的動靜驚嚇了他。
四周有許多腳步聲,這些聲音圍繞洞府停下,穆將軍帶來的軍隊將靈稚這方小小隱蔽的洞府圍得密不透風。
他用來遮在洞口的草藤,被人清得幹幹淨淨。
靈稚靜靜看了會兒,他修建幾年的洞府,此刻已是蕩然無存。
和蕭君遷相識後布置添放的東西被風吹得七零八落,幾處脫落的囍字,經滲進石壁的雨水浸濕,紅而發黑的落在地裏,看起來十分陰冷。
靈稚眩暈地靠回床榻,眼眸逐漸渙散。
他看見有幾道筆直的影子走進他的洞府,站在蕭猊麵前不遠的距離,對他態度恭敬,說一些聽起來時遠時近的話。
他們……還在找靈芝。
就在那幾道影子退出洞府不久,靈稚渾身巨痛無比,身子仿佛有什麼東西撕咬開。
他倒在床榻抽顫,蕭猊抱起他。
靈稚曾經最愛貼貼的微涼懷抱讓他倍感刺冷,精氣神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
靈稚疼得眼睛都睜不開,他意識到有東西從身上剝落,縱使在蕭猊懷裏抽顫不止,也要奮力掙脫。
他要上去看看,要看看……
驀然間,靈稚看到那隻凶銳的猛鶩落在洞內,雨水沿它華麗威風的黑羽滴落,意氣高昂,仿佛在向他示威,尖利的黑喙叼著一株輪廓殘缺的……菌蓋。
是他的靈芝。
黑衣暗衛不久隨後趕來,見到黑色雄鷹與太師邀功。
蕭猊已從黑鷹傳遞的訊息得知它找到了靈芝所在的位置,微微一笑,命黑衣暗衛帶人上去整株取走。
說來也是奇怪,這方圓數裏的山中,翻遍了,竟隻見那唯獨的一株靈芝。
那株小靈芝啊,生在一方極高窄小的洞裏,根柄十分頑固地紮在土下。
凶猛的鷹鶩盤旋在天上見過靈芝出入那小洞幾次,它闖進洞內,無論怎麼叼啄,最後堪堪啄下半個菌蓋,凶戾神武地向它的主人邀功去了。
蕭猊拿起半邊靈芝的菌蓋,飽滿滑嫩,看起來有些胖,許是生長得不錯。
一隻細白的手腕抖著顫著握住他的手。
靈稚不停搖頭,眼眶酸漲,全身哪裏都疼。
蕭猊注視少年蒼白的臉:“找到了。”
他把靈芝放在床榻,拉起被褥蓋好。
“等取了靈芝雨停後就帶你離開。”
靈稚怔怔望著蕭猊。
他身子抽空了直不起來,顫痛流竄全身,此時和彼時割裂一般的記憶擊得他腦子昏痛。
如若沒有意外,今日……
今日本該是他和君遷成親的時候。
他的君遷溫柔細致,是他想要長相廝守,和他“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的男人。
他想和對方做一對小鴛鴦的男人,會在昏黃的燭光裏給他說故事,在晨曦破曉時為他束發整衣,在他喚一聲“君遷”時,素衣烏發的男人舒展柔和的眉眼,張開手臂抱起往他懷裏撲的自己。
他有事沒事就會喚“君遷”,而他的蕭君遷不厭其煩地淺笑回應,有時隻有幾句話,又或幾個纏/綿潮熱的親吻。
他們的洞府修建得像個小小的喜堂,是他打算用來與君遷長相廝守的地方。
靈稚竭力睜大濡濕的眼眸。
他恍惚瞧見自己往洞府添加的小玩意七零八散地掉在看不見的角落,連同那株蕭君遷他給編好的靈芝,他當寶貝一樣捧了好久,也被風吹走了滾在角落裏,經進來的人踩了幾腳。
君遷的眉眼在模糊的視野下一點一點消散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