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稚烏黑的眸子微微渙散, 他側頭掀開車簾一角, 四周依舊是崇山峻嶺。
蕭猊目光停在少年消瘦了一些的臉上, 待靈稚扭頭看他,便不著痕跡地收起。
靈稚將脖子埋進厚褥,自己看著蕭猊先笑了一聲。
“我的身子太弱啦,啟程之前都白養了。”
蕭猊道:“我們在路上已走六日,”話音一頓,“若身子實在不適,下一站停虞城整頓,在當地官驛落腳,找名大夫替你看病,病好以後繼續啟程。”
靈稚小半張臉埋進厚褥,發出的聲音悶悶。
“這樣得耽誤日子。”
醫者難自醫,且靈稚還不算一名正當合格的醫者。
他從隨身的包袱扒拉幾根曬幹的藥草嚼,不似生鮮的藥草汁水鮮嫩,幹澀的味道使得靈稚嬌嫩的口腔並不好受。
於是他再不拿晾幹藥草折/騰自己,服下幾次藥丸效果甚微後,如同認命般裹著厚重的被褥睡覺,試圖讓自己用睡眠的狀態自愈。
馬車在峻嶺山路中又晃蕩了兩日,靈稚的病症沒有如他所願消退。
他躺在軟榻最靠裏的位置,車輪一個咕嚕,人頓時連同被褥朝外滑。
蕭猊伸手接他,長眉緊蹙。
“如此這般不是個辦法,日落後我們進虞城修整。”
他的手背輕輕貼在靈稚麵頰探溫,靈稚沒有起燒,畏寒的症狀不減。
此刻顯得蕭猊懷裏非常溫暖,靈稚下意識往蕭猊懷裏捂了捂臉,反應遲緩幾拍,抬頭去觀察蕭猊的反應。
他其實犯過迷糊。
蕭猊對他總是體貼細致,這趟路程卻好像跟往時不同。
具體哪裏不同,他亦知道。
在太師府,若他倦了累了,蕭猊不會絲毫避嫌地為他按揉胳膊發酸的地方,扶他走幾步路回房。
類似的照顧在出府後就沒有了,蕭猊的舉止言情穩妥得當,靈稚和他本就沒有過深的關係,對方如此對他,於情於理都挑不出毛病。
可……靈稚起初病時就感到別扭了,他壓下陌生的不適與不安,受寒症所致實在沒精神,才分不出心思去想此事。
然而如今蕭猊抱著他放在懷裏,還沒鬆開,靈稚就因貪戀溫暖把臉往對方懷裏蹭,舉止不妥,他微微紅了耳朵,猶豫地想後退。
蕭猊柔聲問:“如若冷得難受,就在我懷中休息半日。”
日落時能抵達虞城的官驛,靈稚貪戀又遲疑,但這份遲疑默默被隻有半日淹沒。
他想,半日的時間不算長,在蕭猊懷裏汲取半日的溫度不算得太越界吧……
靈稚微微點頭,動作小心地把被褥裹緊的身子靠近蕭猊懷裏。
他偏過臉近近看著蕭猊,赧然道:“倘若胳膊被我壓麻,就把我放下來好了。”
蕭猊抱起靈稚入懷,心道輕得和瘦貓似的。
他克製著想要用力擁抱的姿勢,溫煦有禮,像個和藹溫厚的兄長,掌心隔一層被褥放在靈稚肩背拍了拍,以做安慰。
靈稚被蕭猊得體關懷的姿態弄得臉色浮起脂紅,他愈發羞愧,明明是自己要求蕭猊照顧一下他的。
且蕭猊能送他回霧清山讓他倍加感動,靈稚原先太天真了,以為走出太師府隨便雇一輛馬車找位車夫就能回去。
一連數日在路途奔波,他才知道回程的過程艱難。若沒有蕭猊充足的準備,若非車夫有十分嚴謹嫻熟的經驗,常人趕這趟路,根本不會像他們這般順利的走到今日。
他羞愧無比,露在厚褥外的指尖被包裹得暖融融的,指甲粉潤,手指根根如細蔥。
蕭猊移開目光,他想將自己的手插/進靈稚的指縫中十指緊密連扣,但他此刻除了保持“君子”所為,最好什麼都不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