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衣裳都仿佛仍是那件洗的發白的長衫。
花朝忽有些後悔方才那把土灰。認出來又怎麼了,至少再相逢時自己不輸他太多,還有幾分尊嚴,不像此刻,狼狽的像個臭叫花子。
罷了,都下了獄了,還死要什麼麵子。
頭頂那片青天也沉默了許久,冷冷開口:“你其實不必如此。”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可能身在官場日久,比舊時多了幾分沉穩。
嗯?不必如什麼?不必喊冤?杜譽知道自己是冤枉的了?
她就知道杜譽這小子聰明蓋世,不會輕易被小人的栽贓陷害所蒙蔽!不枉她當年對這廝寄予重望,她果然眼光犀利、沒有看錯人!
心思翻轉間,花朝唇角忍不住浮上笑意,卻聽杜譽仿佛從恍然中抽身回來,口吻忽然變得板正,道:“馬夫人請起,請坐下說話。馬夫人不必跪我,本案是大理寺主審,本官也做不了主。”
花朝的笑橫死在臉上。
牢房內隻有一張床,杜譽讓她坐,她隻好坐到床沿上。杜譽站在她跟前尺許的距離,身材頎長,顯得格外高大。
他側身背手,沒有看她,待她落座,忽然遞過來一隻手,手中一方素色巾帕。
花朝看看那帕子,看看遞帕的人,不明其意。
“擦擦臉,本官……有潔癖。”杜譽見她不接,淡聲道。
嘿,錦衣玉食真能讓人矯情,以前和她一起赤手從土裏扒紅薯的時候怎麼沒聽說他有潔癖?
花朝想起自己滿臉土灰,一時那虛弱的自尊心又出來蹦躂了一圈,然而四年的江湖遊曆早讓她明白麵子裏子不可兼得的道理,身子往旁邊讓了讓,與杜譽保持一丈有餘的距離:“民婦麵有汙穢,不敢髒了大人的帕子。”
杜譽並未理會她的話,反轉過身來,目光上下打量花朝一眼:“夫人似乎在躲著本官,本官是不是見過夫人?”
花朝一怔,立刻賠上訕笑:“大人說笑了,幾個時辰前紅袖招中,民婦是頭一回見大人。”
杜譽道:“哦,本官覺得也是。可夫人若不是在躲著本官,為何不肯以這巾帕擦麵?”
我/擦,我/擦還不行嗎?
花朝從他手中奪過巾帕,胡亂朝自己臉上揩了一把:“大人看這樣可還行?”
杜譽果真端詳她一眼,若有所思道:“這麼一看,夫人似乎的確有些麵善……”
我呸,麵善你姥姥——咳咳咳!
花朝心思一轉,忙忙輕咳兩聲,假裝以袖掩麵,躲避他打量的目光。見杜譽仍不依不饒地盯著自己,腦筋一動,立刻換了個思路,扯出個諂媚的笑:“大人這樣的天人之姿,民婦若是見過,怎會忘得掉?”
“哦,是嗎?本官有天人之姿……”杜譽以手輕觸頰麵,若有所思:“以前似乎也有人說過這話,還說垂涎本官美貌……”說話間,他腳下不自覺進了兩步,與花朝的距離不到一尺,半俯身下來,端詳她麵盤,無端有壓迫之感。
花朝聽到“垂涎本官美貌”幾個字,腦中轟的一聲,麵色通地漲紅——這是她當年的原話,年少時為生活所迫,為騙一口飯吃,無奈曾口出妄語,如今句句都成了恥辱簿上無法麵對的荒唐!然,少不更事時誰沒犯過糊塗事說過糊塗話!杜譽這廝忒過狠毒,翻人舊賬如挖人祖墳!杜大人,餘乞汝為人!
慢著,這話什麼意思?
杜譽記得那時的話?
那他這是在……
杜譽你個王八蛋!裝大頭蒜騙姑奶奶我!
“隻可惜本官隻隱約記得這句話,卻不記得那說話之人了……”
……杜、杜大人可真是個好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