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看看王菀,又看看杜譽,後者顯然不欲作答,再怎麼以眼神脅迫也無用。當年花朝借宿杜譽家中,杜譽家貧,屋中隻簡陋一床,杜譽將床讓給花朝,席地而臥,隻一件殘破棉衣覆身。夜裏冷地直打哆嗦,卻隻是喃喃口誦聖賢詞轉移注意,也不近床一步。花朝半夜將棉被覆上他身,醒來時發現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如此反複幾次,花朝實在沒力氣再跟他折騰,兀自沉沉睡去。
彼時連床被子都奈何不了他,此時更不可能撬得開他嘴。
杜蘅思啊杜蘅思,說你心思直吧,任九曲十八彎的花花腸子也瞞不過你;說你城府深吧,你又軸的一根筋恨不能捅穿天際。
慨歎間杜譽開了口:“你既然來了,就把馬夫人帶回部衙吧。今日是照例每月的錄囚,趙大人大約半個時辰會到,我還有事與他商量,你們先回去。”略頓一頓,補了句:“走……走西門。”錄囚是每月大理寺卿巡查監獄的日子,以省察是否有底下官員舞弊弄權釀至冤案的情形。
花朝若在獄中,必然會碰上趙懷文。
花朝心中浮起一思,臨行前側目看了杜譽一眼。他五官十分端正,眸色明亮,生就是一張色正忙寒、秉公仁直的臉。
還真是有欺騙性。
上了馬車,花朝終忍不住問:“官爺,我的案子究竟是誰主審?”
王菀道:“原本是趙大人親審,你被帶走的那日,我們大人和張大人登門拜會了趙大人。出來時,就改成張大人審了。”
好你個杜譽,又陰我。
第七章
花朝翹著二郎腿在刑部蹭了一天公餐。刑部夥食著實不錯,一葷兩素還加一個湯。吃飯時,花朝終於見到了“王家鼻子吳家眼”的另一人,吳源。是個白瘦的青年,不多話,花朝注意到他袖中籠著一遝紙,因好奇,多看了兩眼。吳源覺察到這目光,靦腆一笑,將紙往袖中推了推。用畢飯,並不多言,隻躬一身,啟步回了自己衙房。
王菀道:“別管他,老吳就這樣,見了生人就不願說話。”
因話提到了此處,花朝忍不住問:“官爺,那位吳大爺袖中籠的可是衙門的文卷?”
“哦!那個啊,那不是什麼文卷,隻是一摞白紙,老吳家中小兒初習字,家貧,京中紙硯日貴,隻能在石板上畫畫練練。有一回我們大人撞見,便允他每日官中結餘紙硯,他可拿些回去。“
花朝皺眉:“吳大人官居刑部書令史,竟然連紙硯都買不起?”
因案牽童觀,王菀受杜譽命令正在翻看《嶺南女俠》那一書,頭都未抬,一邊磕著瓜子一邊翻著書道:“你是不知京中這幾日紙張漲價有多快!旬日內,幾乎翻了一番!老吳本是部衙案卷房負責謄錄的一名小吏,去歲才受我們大人破格提拔,升成書令史。前些年妻子一直患病,未存下來什麼錢,這才當上書令史沒幾個月,左右逢迎花銷不小,亦沒什麼結餘。”
花朝的確不知京中這紙張漲價之事。她雖做刻版生意,生意根本還是在江南。來京中隻與科考仕子接觸,欲尋些靠譜本子回去刊印,並未與版刻商聯係。而京中最大的版刻作坊,乃是會賢書局所有。董元祥心胸狹隘,搶他幾個本子已是不共戴天之仇,更不用說再在版刻上做文章。
花朝正待細問,抬頭瞥見王菀手上的書,心頭一動,轉而問:“官爺手中這書,幾錢銀子買的?”
王菀道:“這個嗎?二錢銀子,衙門後院那有個小書坊,就能買到。”忽想起她是個書商:“買……買貴了?”★思★兔★網★
恰恰相反。尋常傳奇話本一般三錢左右,像《嶺南女俠》這樣暢銷的本子,賣個五錢也不為過。何以紙價漲書價反而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