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小罐子,放到花朝餐盤中:“哦對了,差點忘了這個,杜大人愛吃醋……”
一碗加多了醋的光頭麵。
四年前,杜譽還是個窮困書生時,花朝曾陪他去樂順縣的廟會賣過字畫。杜譽清高,喜寄情山水。可樂順縣小,能去廟會買畫的都是些沒什麼見識的農婦,要麼買幅觀音娘娘回家掛著拜拜,要麼求個大胖娃娃貼在房裏招招子,杜譽連去了三天,總算賣出去了一幅畫。唯一的一筆生意成交時花朝正抱著知己知彼的心態在別的攤子邊打轉,並未參與。後來聽說那買主是個少女,花朝不免懷疑,人家看上的其實不是杜譽那幅畫,而是他那張臉。
終於賣出一幅畫,杜譽心情特別好,拉著她說要吃頓好的。兩人到了廟外的飯莊,本準備闊氣地來兩晚牛肉麵,可看了看那掛出來的價格,再掂掂手心的幾塊銅板——隻夠買一碗的。
杜譽說:“我不太餓,你吃吧。老板——”
眼看他就要把辛苦賺來的錢擲水裏聽響,花朝忙捂住他嘴:“吃什麼呀,這麼貴,搶錢啊!我不愛吃牛肉麵,我就喜歡吃光頭麵,走!咱們回家,我給你煮麵吃。”連拉帶拽把他拖離了那個店。
回到家,花朝果然擼袖子燒火打水。這是她頭一回幹這種事,以前隻是看杜譽幹過。想著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嘛,她豪情萬丈地開了工。可吃豬肉和看豬跑畢竟是兩碼事,明明看著三兩下的活,到了她手上,竟變得難如登天。打燧石打的手快磨破了皮,還是沒能將柴火引著,最後還是杜譽接過手,完成了從燒火到燒水到下麵的全過程,她隻是意思性地拿筷子在麵湯中攪了幾下,便大言不慚地自居了首功。
是以吃麵時,為了彌補自己下麵時的缺位,她表現地格外殷勤,又是給杜譽布箸,又是給他倒水。
杜譽吃麵素喜添醋,才抬起醋瓶子,花朝忙忙接過來,自告奮勇要代勞。結果手一抖,半瓶醋進了杜譽碗裏,好好的一碗清湯成了醋湯。
“咱兩換、換一碗吧……”
杜譽聽了這話,立刻端起麵碗,西裏呼嚕一通吸,又咕咚咕咚灌了半碗湯下去,才將麵碗一放,拿衣袖一揩嘴角:“好吃!”
花朝唇角微微抽搐——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不看功勞、看苦勞?
第十二章
花朝從遊思中回過神,又和大娘討了幾個茶葉蛋,往杜譽衙房走去。她在外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張、杜二人想談的話總該談完了吧。
衙房內果然隻杜譽一人。他端坐如儀,白皙的臉上勾著上等瓷器般的溫潤微光,其實他雖然表情不多,卻並非像張慎所說的天然一張棺材臉。
低頭看了看麵前的兩個碗——算了,無事獻這殷勤幹什麼,顯得多自作多情,他杜蘅思又不是小孩,想吃不會自己去討?
於是將擱蛋的那個碗放在廊下,敲了敲衙房的門。
“大人!”
“進來。”杜譽擱下筆,看著著她走進來,眼底深沉,看不清情緒。若說這幾年杜譽最大的變化,倒還真不是那千裏冰封的氣質,而是他的眼神。以前是一望見底的清澈,而今卻杳若晦水,讓人實在看不透那裏究竟藏著什麼。
花朝將食盤放在桌上:“大人,用飯吧。”
杜譽瞥了一眼那個食盤,取過麵碗,低頭拿筷子在麵中攪了幾下,抬起眼皮,問:“我的蛋呢?”
花朝一驚,沒深想他如何知道自己原本是端著蛋來的,反而笑了——你的蛋?敢情你是老母雞成的精?失敬失敬。
嘴上卻斯斯文文、恭恭敬敬答道:“大人說什麼?民婦聽不懂。”
杜母雞放下筷子,伸指在食盤上輕輕點了點:“這裏,原本有一個碗,碗裏裝的應該是茶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