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經了這麼一顛,又聽車夫那麼一聲喊,立刻以手死死扣住窗欞。這當口又順勢透過那窗口往外看了看——他們果然還在白獅街上。

此刻這馬車明顯是在向右/傾,車夫雖在呼呼喝喝地用力抽打那馬,但它顯然已經不太受控製,眼見就要朝著一個攤鋪衝過去,車夫眼疾手快,手中韁繩死死往右邊一拉扯,拐進了臨街的一道窄巷之中……

然這一扯之後,那馬似乎更受了刺激,四蹄如瘋了一般躍地飛快。花朝的手死死扣在窗欞上,指節扣地已然發白,卻仍控製不住左右上下的搖晃。受這一陣顛簸,胃裏無異於翻江倒海,花朝覺得自己中午在刑部蹭的那頓飯都要吐出來了。

杜譽這時卻忽然伸過來一隻手,花朝轉目看他,已是被晃地麵色發白,一張臉卻還是十分鎮定,看不出多少慌張:“我們得趕快跳車,這條巷子是死胡同……”

話未落,車子又是劇烈一晃,杜譽整個人撲過來,花朝避之不及,任由他大半個身體壓在自己身上。正欲往旁邊挪一挪,避免這麼親密的姿勢,卻覺察他左手從自己腰下穿過,正要喊叫,他已用勁全力一攬,就地一滾,兩人順著車子的顛勢滾出車門——

花朝感覺自己聽到一聲重重的悶響,似骨骼與地麵撞擊的聲音,卻沒覺到多少痛楚。兩人落地之後,又就勢滾了幾滾,才卸掉驚馬帶來的衝擊力。

那馬繼續拖著車子不管不顧地向前衝,眼看離盡頭隻有十數丈,車夫也跳了車。緊接著,就聽到轟地一聲巨響,那馬無怨無悔地撞了南牆。

花朝從驚悸中回過神,這才意識到方才是杜譽墊在她身下,替她擋去了那一撞之下的衝勁。而他一條手臂一直攬著她的腰,與地麵幾次摩攃,想必已然血痕累累。

雖然如此,花朝還是感覺自己右腿如斷了一般疼痛。她勉強起身,扯扯杜譽衣袖,杜譽一張臉已經蒼白如紙,卻反而淺淺笑了笑:“你、你沒受傷吧……”

花朝心神稍定,一時麻痹的耳目也隨之恢複如常。她正要將杜譽扶起來,忽聽得耳畔有金石相交之聲,心頭一緊:“大人,好像有刺客。我扶你藏起來……”

杜譽順著她手坐起來:“別怕,刑部的高手都在。”

花朝一愣,這才反應過來。側耳再細聽,能明顯分辨出屋頂之上有數個兵器的打擊聲。好一個請君入甕,杜譽這是拿自己和她做了誘餌。

這是有必勝的把握,還是全不把自己性命當回事?

幾年不見,杜譽已然冷絕如斯?

“這麼說來,大人今晚的目的並不是去崇禮侯府?”花朝問。

杜譽典典衣袖:“去不去得成,並不是由我說了算。”

這是……什麼意思?

花朝腦中一下子翻過數個念頭,沒有吭聲,忍痛將他扶到牆邊靠住。他一條衣袖已經血跡斑斑、不成樣子,後背、衣擺、褲腿均扯了巨大的口子、衣下一灘血,顯然比自己傷的嚴重的多。

見他這狼狽模樣,聯想他拿自己作誘餌之事,花朝忍不住一咬牙,自牙縫中低低擠出兩個字:“活該!“

杜譽有些驚訝,低頭看了一眼她咬牙的樣子,絲毫不以為忤,反淺勾唇角,笑了笑,仿佛十分受用。

花朝不期然對上他的笑,不覺一怔。這挨了罵還笑,莫不是……摔壞了腦袋?

這可怎麼是好,堂堂的狀元郎摔成了傻子。

花朝憂心,不覺問:“大人,你看我是誰?”

杜譽果真認真打量她一眼:“馬夫人。”頓了一頓,又補了句:“牙尖嘴利、精明算計的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