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第二天還能不能再起來。雙喜臨去時正憧憬著嫁進大戶人家的生活,死前亦算是做過了幾天快活的夢。
花朝想著雙喜之事,思緒不由浮遠。這些年,身邊的人死的死,反目的反目。多少年的感情也敵不過利益。
對已去之人她做不了什麼。可活著的人,再怎麼樣,她也仍希望能好生的活著。
好死又如何,功名利祿不過是話本子傳奇中的寥寥數語。她這些年刻書販書,聽了多少顛倒黑白的故事。
想著,花朝終於回過神來,問:“大人又是如何將此事與崇禮侯聯係上的?”
杜譽見她臉上憂思稍斂,神色也似放鬆了些,徐徐道:“童觀在獄中招認,《嶺南女俠》一書,與雙喜告知她的故事其實略有出入……他按原故事寫了一個版本,交給董元祥刊印,董元祥不滿意,打了回去讓他修改,才有了現在這個版本的《嶺南女俠》。夫人看過這本書嗎?”
花朝點點頭:“看過。書中的曹娘子俠肝義膽、不讓須眉,十分招人喜歡。據聞京中閨閣女子俱喜愛看此書。因自己不得遊曆江湖,隻好寄情於書中人物。”
杜譽道:“先帝以女子之身,抵禦外侮、驅韃虜於長城以外,國朝女子多引以為榜樣。啟新年間,女子入朝為官者甚多。到如今,今上掌朝,朝中女官方零零星星返家。”這是人人皆知的掌故,杜譽這般沒頭沒腦的提及,看起來像是在應和她的話,其實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
花朝有些不解,卻聽他繼續道:“但畢竟今上登基不久,六部中仍有不少女官,是受先帝激勵才入朝為官的……王菀便是其中之一。”王菀幼年尚處/女帝時期,因自小受女帝故事耳濡目染,小小年紀就起了投軍的心。王尚書自己在兵部,軍中那群臭烘烘的大老爺們是什麼德行他比誰都清楚,一聽女兒有這想法嚇了個半死,絞盡腦汁要將它掐死在搖籃裏。
但他又是京中出了名的慣女兒,舍不得打舍不得罵更舍不得自己的寶貝明珠吃一點苦。王菀自己呢,也是牛脾氣一個,還是牛頭龍身的怪胎,全身上下布滿了逆鱗,你叫她往東她一定往西。王府上下連勸都不敢勸一句。
後來,不知哪位兵部鬼才向王尚書諫言了一句:“堵之,不如疏之。”王尚書深以為然,想起寶貝小女是受了那傳奇故事蠱惑,要撥/亂反/正,需得正本清源。
於是半哄半騙之下,將王菀送到了禮部,美其名曰,在六部中各受受曆練,將來投軍時有益於管理軍務。為此,王尚書還與禮部的秦尚書私下裏定了“君子之約”:秦尚書在禮部照料王家小女;王尚書替秦家小祖宗搞定入禁中當衙內之事。
為了兒女孽債,兩位急白了頭發的老父親當真是操碎了心。
豈料到禮部的頭一天,王菀就將上司的長須給剪了,隻因看不慣那老頭子滿腦子男尊女卑、揚文抑武!
可縱然被剪了蓄了多年的美髯,那位長官也不敢對著這位二世祖發作,隻得哭哭啼啼求著王尚書將這顆寶貝疙瘩領回去。自此,六部再無人敢收這位蓮花童子。
直至杜譽入了刑部。
花朝聽杜譽提及王菀舊事,忽然想起那日王菀受他命令看書一事——既然王菀熟稔女帝掌故,那看了《嶺南女俠》是不是會有一些特殊的感覺……
正想著,兩人乘坐的馬車忽然劇烈一晃。這一回,連杜譽身形都搖了一搖,是真晃。
花朝微微一驚,聽見車夫衝二人喊道:
“大人坐穩了,這馬不知怎的,似乎受了驚!”
第十七章 (二更)
馬車此時才出刑部衙門不久,應當還在東西向的白獅街上。要去崇禮侯府,需在南北向的禦街上轉南,經文昌街往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