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傷在皮肉上,他年紀輕輕的,能有什麼事?
就算傷重了,她又不是大夫,留下來又有什麼用?給他摸摸抱抱心理安慰?
杜大人又不是三歲。
何況刑部的人就在上麵丁丁當當打著,杜譽自己都說了,這幾個是高手。等一會收拾了那刺客,將杜大人扛去醫館,也不過是一刻鍾的事。
花朝念頭一起,行動非常幹脆。逃跑這事她有經驗,容不得半點拖泥帶水。她回望杜譽一眼、拱一拱手,便算是道了別。拖著一條殘腿,打算啟步離開。
杜大人,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了。
算了,還是別再有期了。
杜譽,你我身份如此,注定今生無緣。
杜譽一見她那眼神,臉色猝然一變。她抱拳的手還沒撒開,已被他用勁全力一把抓住:“你要走?你要去哪?”他身子半傾過來,用的是他未受傷的那隻右手。
花朝卻沒感覺到什麼力氣,虛虛浮浮。愣了一愣,思及眼前情形,立刻將疑惑拋諸腦後,將手臂自杜譽掌心抽出,嘿嘿一笑:“杜大人,刑部辦案,民婦就不在這給你們添亂了。”說著不再猶豫,拔腳就走。
杜譽卻不知哪來的力氣,連趨數步,追上來,一把攥住她:“你不能走。”這回用的是他受傷的那隻手,血還未止住,順著手臂流下來。花朝感覺到抓著自己的那隻手一片糯濕,不知道是不是血。
她心頭本能一緊。然而下一瞬,她卻咬牙將杜譽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杜大人,你以為就你現在這樣,能攔得住我?”
杜譽定定望著她,沒有說話,嘴唇抿地筆直。隨著每一根手指與她肌膚的分離,他的眼底似乎都微微震顫了一下。
終於,最後一根手指掰開,花朝毫不猶豫地轉了身。
杜譽,你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代價,才換來今日的自由。
“花……夫人“,花朝走出幾步,杜譽忽然喊道,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大概是因為急走,他連咳數聲:“你這一走,就成了大理寺的逃犯,你就不怕大理寺天下張榜,抓你嗎?”
花朝原本腳步利落,聽見他劇烈咳嗽,卻停了下來:“大人今日不是幫民婦昭過雪了嗎?民婦既不是犯,又何來一個逃字?”
“我……咳咳……我已經說過,大理寺流程尚未走完,你就不算已被開釋。你現在走了,大理寺大可定你一個畏罪潛逃之罪……你……逃得了一時,能逃得了一世嗎?”
“逃得一世?”花朝忽而一笑:“我這一世究竟有多長還未可知,逃得一時便快活一時,總好過在牢裏蹉跎。”她不知道自己逃出去之後還能逍遙多久。但她知道,留在京城,她這一世必不會長。
杜譽沙啞著嗓音道:“我……我、保你在牢裏多待不了幾日,待你出獄,我親自……送你出城。”
這口氣出乎意料地軟和,杜譽從未這麼說過話,花朝感覺自己心神晃了一晃。很快,她又冷定下來,將心中諸多龐雜情緒拋諸腦後,輕輕一哂:“杜大人高義,我心領了。我這人性子乖張,受不得一丁點委屈。大理寺牢條件太過艱苦,我幾日都待不了。”話落,再不留戀,忍著痛,腳下越來越快,向巷口移去。
“夫人!”杜譽再叫了一聲,她卻不再止步。
屋頂刀聲鐺鐺,如雨打芭蕉。習習晚風揚起院中晾曬的被單,院裏院外、簷上簷下全然兩種光景,像一個個被錯落切割的夢。
花朝身後,郎朗星河在杜譽眼底緩緩暗淡。他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情緒。
“花朝,你走不了的,並非我不讓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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