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問過,因為我覺得她想說自然會說,她不說,必有她的道理。
但我後來聽聞康平公主和親隊伍出了京城沒多遠,就因為公主病重,返了回去。那一向又有不少行止古怪的人在村落附近出沒,雖穿著便裝,但身材挺拔、舉止有素,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大概不是衙門的捕快,就是軍中的兵士。而能同時調動這兩種人的,至少得牽扯出朝廷兩部,聯係近來的傳聞,不難猜出來。
但是公主又如何,她不想回宮,不想和親,我自會拚盡我的力量,護她周全。
她說了要我負責,我亦答應了要負責。我杜譽雖隻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可還不至於連護住自己未婚妻子的擔當都沒有。
是,我把她當成了自己的未婚妻子。
我知道她那時不過信口一說,可我不是。
我想,天長地久,我總能等到她明白的那天。
我以為等到了。山中那晚之後,我以為我們已然心意相同。卻沒想到,未過幾日,她留下寥寥幾字,走了。
她說:“妾本是山中狐仙,見公子有入仕之意,特來考驗公子。公子為人仁善,經受住了考驗,來年必金榜題名。”
她……當我是個傻子嗎?
她走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像被抽去了感知能力。每日睜開眼心中都是一片茫茫不著邊際的白,空洞虛渺,不知在何處著力。
後來我在街頭聽人說,康平公主身體漸漸康複,來年春日必可大好,屆時想必陛下會再挑個吉日,送親沾蘭。
我當時腦中一懵……這麼說來,她回宮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家,隻記得雙腿麻麻木木,仿佛牽線木偶。我在桌前坐了半日,直到桌前的日影慢慢退去,忽然想起一事,翻箱倒櫃、找出已然蒙塵的書本,拂去塵埃,開始專心讀書。
離科考隻有短短數月。她走後,我渾渾噩噩,已經許久未曾翻過書本。我開始一日隻睡兩個時辰,連吃飯都覺得是浪費時間。我沒日沒夜地默書、做文章。
我不但要高中,還要中前三甲。惟有如此,我才能在瓊林花宴上惹人注目。
我知道,瓊林花宴,亦會有宮眷參加。我要到時當麵問問她,這和親,她是否當真想去。
還有她當日,為何離開。
花宴設在太液池畔,無數人過來與我祝賀,讚我年少有為。我卻隻覺耳畔嗡嗡作響,手心細汗綿綿。我盼著宮眷出來的那一刻,我備了數首詩詞,欲獻於簾後的他們。
天子單獨召見了前三甲。內官唱和我名字的時候,我心中砰砰直跳。我想她應該聽見了我的名字,不知作何感想。
照例會在天子賜酒後開宴。待酒興將酣時,亦會有人起哄請狀元郎吟詩。
狀元郎,就是我。
豈料天子剛賜罷酒,大理寺卿趙懷文就站出來:“微臣有幾個問題,想請問康平公主,可否請陛下恩準?”
天子宴興方起,推脫了幾句。然而趙懷文的不識時務和執拗天下聞名,幾番推脫不掉,也隻好由著他去了。
康平公主在簾後低低開口:“趙大人有話,隻管問便是。”
趙懷文究竟問了什麼,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隻因那開口的聲音,與我記憶中的全然兩樣。
莫非我料錯了?她並非什麼康平公主?
那她究竟是誰?從哪裏來?又往哪去了?
難不成她還真是狐仙所化?
杜蘅思啊杜蘅思,你真是中了邪了。
正想著,趙懷文忽朗聲道:“陛下,此女冒充公主、欺君罔上,請陛下治罪。”
冒充?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我更是如遭驚雷,好半天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