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後她回到京城,被舊時見過她的人撞見,亦不過以為隻是相似。
不會想到嫁去沾蘭的那位才是假公主。
卻沒想到碰上趙懷文這個硬骨頭。
不過亦多虧了這塊硬骨頭,敲醒了他一些不該犯的錯。
花朝聽他說起“沾蘭”,忽然又想起趙懷文江邊所說的話,踢了踢腳下石子,悶悶道:“趙懷文這回給我扣的帽/子不小,說我勾結沾蘭細作,隻怕沒那麼容易了結……”
這一回,天子還未解釋,杜譽倒先開了口:“不必擔心,那個葉湍,亦是陛下的人。”
花朝一驚,顧不上禮儀,抬目征詢性地望向天子。天子並未回應她的征詢,隻是目光淡淡掃過杜譽,輕輕點了點下頜,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杜譽先將昔日在街上與天子相遇的事簡略說了一遍,又道:“自那時起,陛下便摸清了沾蘭的據點。是以,葉湍一進大理寺,陛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你記得麼,我告訴過你,大理寺的案子一向存卷三式,有一份存在崇文館,陛下可隨時調閱……而在葉湍,他要複國,唯一能依賴的隻有陛下。”
“所以,葉湍做這麼多,隻是為了誘王庭用入甕?”
“可以這麼說。”
“那他自己呢?他自己能有什麼好處?”
“大盛的支持……沾蘭的王妃,亦是王家女。陛下斬了王大人,便意味著選擇支持他。”
到了此刻,已沒什麼事能令花朝更驚訝,她看著麵前心!
老宮人帶來一箱東西,說是陛下為姑娘準備的嫁妝。
花朝謝了恩,待人走了以後才打開它。昏黃燭光下瞥清箱中物什,整個人一僵,跟前似霎地騰起一圈霧氣,將她眼眶熏的濕濕的。
那箱中靜靜躺著幾幅畫。有一幅是當日杜譽當掉的《秋暮雁歸圖》,而其餘的,皆是天子少年時的習作。
他曾是她少年時代的星辰。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他作畫,她就學裝裱,小心翼翼將每一幅畫都裱好、滿心歡喜地送到他跟前。
他卻不領情,或是隨手一丟,或是索性摔壞了它們。
而眼前這些畫卻俱已重新裱好,整整齊齊地堆在她麵前,仿佛歲月撥開雲霧,活生生在她跟前現了形。
她丟棄的那些年原來仍在當初的地方,從未變過。
她那衣袖輕輕揩了一把臉,小聲嘀咕:“真小氣!堂堂天子,就拿小時候的畫來糊弄我!”
次日一早,天剛擦亮,她就被婢女拖起來細細致致的上妝。身後的丫鬟仆婦們捧著大紅喜服、鳳冠霞帔魚貫而入。
還另備了背心為她梳頭。她已許久未被人這般服侍過,頗有些不適應。
手心掐來掐去,好容易熬過這樣一個冰絲般微涼的早晨,腦中卻是渾渾噩噩的,暖暖活活、有些疲憊卻興奮的渾噩。
紅蓋頭蓋上來,眼前隻剩一片灼目熱鬧的紅。
被侍女扶著走出閣去,耳畔霎然響起沸滿盈天的喧鬧,鞭炮聲、吹打聲、人群的起哄聲不絕於耳。仲春時節,天仍有些涼,她卻不知是不是那喜服太過繁複厚重,額上滲出細密的汗。
所幸藏在蓋頭裏,外人瞧不著。
杜譽卻隻能頂著那一頭細汗,往來逢迎。拜堂的時候杜譽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手,她能感覺到他濕透的手心,身上可想而知,大概不比她鬆快多少。
忽有種“同病相連”乃至“幸災樂禍”的暢筷感,亦緊緊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心中仍泰半是恍惚,像是一支浮在水麵上的瓢,按下去又浮上來,按下去又浮上來。任人麻木牽引著拜了堂、扶回帳中,安靜地等周遭的熱鬧一點點虛化成一個不真切的背景。
龍鳳紅燭燒得正旺,屋外的吹打和爆竹仍在繼續,間或伴著一兩聲喜慶的吆喝,她在這鋪天蓋地的熱鬧中靜靜等著,摸著身後光華絲被上的浮凸刺繡,心漸漸安定下來。耐心等待著那個將與她攜手一生的人推開這扇門,挑開她眼前的這層紅幕。
沉沉過往分雲撥霧般在她眼前一一掠過。這一次回京城,她本是聽聞她在慈濟寺出家的父親病重,去送他最後一程的。卻沒料到短短幾日,竟將自己嫁了出去。
人世的緣分實在奇妙,數年敵不過幾日。千言敵不過無言。
當年的杜譽,可是個見了她,連話都講不利索的書呆子。
阿譽……
一整日腦中沒怎麼轉過的思緒忽然在這一刻轉的格外歡快,仿佛知道那一刻將來,不遺餘力地利用足了最後一點時間……可等了許久,卻仍未等來那個熟悉的腳步聲。
等的有些餓了,伸手自喜床上撈了一顆花生就往嘴裏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