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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學士是位端方聰穎的君子。”崔沅綰不動聲色地用力,想稍稍拉開距離。不過才挪動了半分,又被晏綏給拽了回來。
來往幾次,崔沅綰就不再動作。
“他們是這般說我的麼?”晏綏輕笑,語氣卻驀地冷了下來。
民間是如何說的,崔沅綰確實不知。上輩子兩人交集本就少,在她眼裏,晏綏確實是位端方君子,至少是在外人麵前。
不過她還有一句未說。晏綏是位涼薄之人。
她不敢說,說了便帶有指責的意味。何況她也沒什麼立場去說,她本身也是位涼薄人。
各過各的,休管他人屋上霜。不過有太多人事阻礙著她,背上的包袱都叫她難以前行。
崔沅綰麵上一派淡定,應聲說了句是。
“最好如此。”晏綏說罷,不再言語。手上動作卻不停,他喜愛找不出半分瑕疵的人和物。
物便是權勢,人卻隻有崔沅綰。
對喜愛之人,他總有萬般耐心,甚至稱得上縱容。
“你這雙手,撫過不少琴身罷。”晏綏挑起崔沅綰的手腕,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微微發顫的指尖,好似看見一株海棠花在風雨夜裏飄搖不定。
崔沅綰說是,“學過琴箏,不過學藝不精。”
當然是自謙之話,晏綏也清楚。
“也好,會就行。日後多彈彈,手指靈活的人勤快,也聰明。”晏綏兀自說著。話音落罷,竟見崔沅綰臉紅了一片。
一時間晏綏心軟得不成樣子,調侃著:“腦瓜裏都在想什麼呢,真是不經逗。”
崔沅綰隻是任憑他戲弄,麵露羞怯,心裏卻機靈著,全把那話當耳旁風。
萬句誇讚也不如一個金條來得實在。情話是最輕廉的物件,何況如今隻是調情的胡言亂語。
這會兒,晏綏的手又磨到了她的腰上。
“先前不知,崔府裏竟有那般多的榆柳樹。想來榆柳往往是春夏開得盛,不動便頗有風姿。若是任意一股風吹來,榆葉垂落,柳條飄搖,都是別樣風味。”晏綏說道,“也正因如此,渝柳兒的名兒才與你十分相稱。”
“阿娘覺著女郎家配水更好,便把‘榆’換成了‘渝’,不過這名兒很久沒叫過了。”
晏綏許是無意間說到了府裏的榆柳,卻引起了崔沅綰早被塵封住的記憶。
大姐走得那年七歲,崔沅綰六歲。
原先大姐的身子骨一直比動不動就病的崔沅綰硬朗,七歲那年卻莫名病了起來,請了最好的大夫來也沒治好。病來得猛,人走得也快。
自那之後,王氏便再沒喚過崔沅綰一聲“渝柳兒”。這小名甚至成了府裏的忌諱。
許是過意不去,崔府裏又栽了許多榆柳。台麵上沒明說,不過府裏人都懂。
慕哥兒生來後,崔府裏所有人的心思都到了他身上。王氏的心也跟崔沅綰愈來愈遠,直至她出嫁成婚,過上淒慘生活,都沒再多過問幾句。
晏綏確實是隨口一說,溫香軟玉在懷,難免叫人生了旁的心思。不料話一出,崔沅綰便怔了起來,愣愣瞧著那香爐,似有神傷。
不過晏綏到底是玲瓏八麵心,隨即便開口道:“若是不喜歡,成婚後我換個名兒喚你。總要有叫著動聽順耳的。”
崔沅綰卻搖頭說不,“名字不過是口頭之癮罷了,不要緊。”
她躲了很多糟心事,如今眼見萬事便好,生了勇氣,想學著坦然去麵對。
晏綏默不作聲,看著眼前別扭的小人,半晌,說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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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國寺不過是寺院而已,幽會的官人娘子,大抵不會選在這般莊嚴肅穆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