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綰歎口氣,隻能跟殿裏這幫嘰嘰喳喳的安人一同耗著,看誰熬得過誰。
不過躲在一隅遍覽殿內言語行事,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福靈公主衣著神態都是明媚的少女模樣,可言行當真是不過腦子。
公主公然把安人帶來自己的殿裏,大聲放言宣告官家的寵愛。這般招搖放肆,有錢便要告知全都城的性子,若是被有心人告到了別處去,定個驕奢淫逸、貪財賄賂的事豈不是輕而易舉便能做到的事。
公主享受下人追捧,人人口中說的都是好話,可心裏是如何想的,恐怕隻有她們自己知道。
後宮不幹朝政,若是哪位安人想借公主手升自家官,豈不是叫官家下不來場?
胡思亂想一番,到頭來還是晏綏揉著她的指腹,出聲提醒:“你看,她們走了。”
最後走的是承怡縣主,快要邁出門檻時,承怡縣主往殿裏掃視一圈,最終把目光落在了那扇氣勢的屏風上。
不過隻看了幾眼,隨即走了出去,殿門悠悠關了上來。
門一關,崔沅綰便想從晏綏懷裏竄出來。
天熱,殿裏雖是放著冰盆,可她與晏綏緊緊貼在一起,熱氣升騰,叫她熱得難耐。
晏綏竟破天荒地沒攔,任憑崔沅綰跑到屏風外麵乘涼。
“人都走了,不如來一次?”晏綏問道。
崔沅綰似是聽到什麼天大的諢話一般,朝晏綏望去,見他靠在金柱旁,話裏滿是戲謔。
這話或是一句調侃,可待崔沅綰看清晏綏臉上神色,便知這話不是在詢問,而是在確認。
今早起來便在嚇她,她以為晏綏該消了氣才對,畢竟她來公主府的路上一直待在晏綏懷裏說著好話,不知叫了多少聲好哥哥。
不曾想,這人還記著莫名由來的仇,竟說著這般放肆的話。
“慎庭哥哥,你就放過我罷。”崔沅綰跑到晏綏身邊,踮腳親著晏綏的臉頰。她仰頭抬眸看晏綏,揪著晏綏的衣袍,鹿眸明亮,頗為無辜。
見晏綏無動於衷,崔沅綰歎口氣,抱怨道:“哪兒有男郎跟你這般,無時無刻都在想著這事。”
晏綏看她蹙眉哀歎,驀地笑出聲來。伸手將她後腦那縷逃竄出來的發絲壓到冠梳下,道:“彤史自然是被那群貪生怕死的史官改了又改,隻敢往好處寫。你看到的,隻是那些人想讓你看到的罷了。”
“你看那些聖賢書,譬如《禮記》,先人寫,‘天地不合,萬物不生。’說的正經,可這天地合事,卻無人明寫出來。都是假正經,古往今來,從來如此。”
崔沅綰也不懂他這般抒情是作甚,隻點頭說有道理。
“快走罷,方才公主說還有晚宴要赴呢,莫要在此處誤了時辰。”崔沅綰催促著,拉著晏綏便往外走。
晏綏沒再同她拉扯,隻是臨走時往那《秋葵犬蝶圖》處看了眼,跟著崔沅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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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聖人身子乏,眾安人才見了她一麵,聖人便叫縣君給攙回宮歇息去了。官家走得早,公務還堆著,隻是出來露個麵便匆忙回政事堂召回兆相商討國事去了。
宴上,崔沅綰正同一旁的安人攀話,傳話女使便走到她身邊來,“夫人,晏學士方才被官家召喚進宮去了,怕是不能跟夫人一同回府了。學士叫我備了馬車,停在府外南側,叫夫人散席後自行離去。”
崔沅綰說好,擺擺手叫女使離去。不曾想那女使依舊候在她身旁,站定不動。
“還有事麼?”崔沅綰話裏不悅,出聲問道。
“學士吩咐叫我時刻在夫人身邊守著,散席後看護夫人一路回府,中間萬不能出任何差錯。”女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