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沅綰坐在床榻上,低眉斂眸,心裏一番感慨。不過是個拙劣不堪的幌子,就能叫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失去理智麼?
“若是留疤……會嫌棄麼?”聲音太淺,如鵝毛一般,落在晏綏心窩上,留下一陣陣癢意。
晏綏沒聽清,“你說什麼?”
他在包紮傷口,自然沒法離崔沅綰更近些。
不礙事,崔沅綰大眼一掃,爹娘正低聲吵著架,無暇顧及這方光景。
崔沅綰不安分的左手順著晏綏擺在床榻上的寬大衣袖攀爬,直到勾住他的小指,晶瑩的指甲在他掌心裏肆意摩挲。
晏綏身子一僵,不知作何反應。二人之間不必挑明的暗示都用在了那檔子事上。崔沅綰偏愛他情至巔峰卻不得釋放的模樣,故而總是束縛著他,一輪輪地施行回精術,直到他開口求饒。
崔沅綰是個獨|裁|者,隻顧自個兒爽利快活。見晏綏熬得眼尾泛紅,才舍得放過她。就像馴狗一樣,就像現在一樣,勾著他的小指,在他掌心畫圈。
他這副身子臣服於蠻橫無理的獨|裁|者,無時無刻。
就像現在,崔沅綰的手一伸過去,他就被安撫下來。所有的氣惱無助,所有的憤恨不滿,都化做一句真情流露的話來。
“不礙事的。我也用匕首在掌心劃一道口子,我陪你一起。”他往傷口處輕輕吹氣,如奉珍寶。
他說到做到,眼見就要把藥箱裏擺著的匕首掀出來,崔沅綰趕忙製止。
“剩下的事叫大夫來罷。傷口要縫合的,隻用十灰散可好不了。”崔沅綰說道。
不過是縫合裂開的皮肉而已,比這疼百倍的事都經曆過,沒什麼可懼怕的。
晏綏自然不願讓出這位置,隻是他的脊背挺得再直,他說的話再冷淡決絕,都化成了一灘春水,與她的骨交融,至死方休。
崔沅綰隻看他一眼,他的原則便頃刻崩裂瓦解。他的脖頸不僅有崔沅綰縱情留下的吻痕,更有一道看不見的鎖鏈。鎖鏈扣著喉嚨,愈來愈緊。
他的身來去自如,可他的心早被拴緊了來。他不得不低頭。
可這般模樣又不完全是他。
“渝柳兒,你靠近些。”晏綏仰頭說道,語氣虔誠。
熟悉的體香縈繞在他身旁,他撫著懷中人的身子,手一路向上,最終停到她的後脖處。
崔沅綰略微幹燥的嘴唇無意點過他脖頸動脈,乖巧聽話,不做抵抗。
晏綏低聲哄著她,手掌向內收攏,食指微微用力,往穴位上一壓,崔沅綰便暈倒在他身上。
“我抱著她,你來縫合。”晏綏長臂一揮,崔沅綰便癱在他懷裏,發絲垂落身側,正好擋住那張蒼白的臉。
獨|裁|者與臣服於她的狼狗,看起來愛入骨髓,彼此間卻都設著防範。
縱使崔沅綰暈倒過去,可晏綏還是用手蓋著她的眼,身上的冷清氣息包圍著懷中人,就如傀儡一般,掀不起風浪。
到底在宮裏摸爬滾打多年,大夫一眼便瞧出崔沅綰的腳踝也腫了起來。
“敷藥。”晏綏言簡意賅,死死盯著縫合處。
大夫鬢邊發絲被汗打濕,第一次覺著治病拿藥要比上刑還難受。
崔發與王氏一番爭執,再轉頭就看見床榻上詭異又溫情的一幕。
王氏縱使有一百個膽,經此一事,也不敢抬頭與晏綏說話,隻是拽著崔發的衣襟,躲在他身後,低聲問了句:“二姐不是病剛好麼,怎的一來府裏就暈倒了過去?”
“因為我給她熬的藥裏有一味枯菊花。”晏綏淡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