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心與她不近,她也總存著幾分念想。萬一爹娘突然發現她的好,又跟她親近起來了呢。
過去她也想過與娘家一刀兩斷,每每下不了決心,事情一直托著,委屈慢慢積攢,越來越多。
崔沅綰想反駁晏綏幾句,抬頭看他這般堅定模樣,歎了口氣,不再開口解釋。這樣也好,伺候晏綏不比伺候爹娘省心?何況晏綏還知道討好她,關切她的感受。爹娘隻會吸她的血,嫌不夠。
王氏怔著,覺著自個兒氣血逆流,眼前發黑,喉中堵著一塊大鉛石,狼狽吞咽一下,才緩了過來。
“女婿嘴利,我說不過你。”王氏擺擺手示弱,“不過這事還是叫二姐做決定罷。娘家再怎麼不好,也是個歸宿。不比夫家叫人覺著暖心麼?”
晏綏自然說不是,“新婦的姑舅可不會叫她掏心掏肺地伺候。原先家裏有一群礙事的姨娘,後來都埋在了亂葬崗裏。我娘常不清醒,是外人口裏的,半瘋半傻的人。就算不清醒,也知道把好物件給新婦。我爹不管內宅的事,卻把俸祿都補貼家用。胞弟雖無所事事,可也對家裏的嫂嫂珍重得緊,不敢仗著小叔子身份,就壓人一頭。”
“婚姻講究門當戶對,我家情況雖算不上頂好,可從未虧待過新婦。倒是娘家,常要求新婦補貼娘家,貪婪無度。明明是畸形關係,明明是娘家對她不起,卻裝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究竟兩家誰是罪人,丈母心裏清楚。”
晏綏步步緊逼,蔑了崔發一道,緩聲道:“丈人心裏也清楚,隻是裝看不見,隻要看不見,就沒這一樁樁事,對麼?”
崔發忙打圓場,說哪有,哪有。他敢忤逆晏綏的話,怎麼可能!政事堂的凳子還沒坐熱,怎會因家事丟了烏紗帽!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崔發指著王氏,恨鐵不成鋼。見王氏還想辯解幾句,趕忙給她遞眼色。
“慎庭你別介意。你丈母沒讀過書,說話不過腦,隻是直腸子,狗肚子裏裝不了二兩香油。”為了息晏綏的怒火,崔發口不擇言,竟把王氏比成了狗!
難堪的場麵被崔沅綰一聲輕笑打破。她倒跟局外人一樣,站在一旁,冷眼看晏綏與爹娘鬥上幾回合。
她對娘下不去狠手,也無心多管爹爹那□□子裏的惡心事。晏綏給她出氣,看爹娘吃癟,也算是圓了她打爹娘臉的夢。
“客人來訪,娘不叫人做一桌好吃的招待麼?”崔沅綰說道。
崔發忙順著台階下,道:“都別傻站著了,外麵天冷,屋裏暖和,飯菜準備齊全,虧待自家也不能虧待客人。”
話音剛落便見晏綏麵色一冷,崔發心裏抱怨,這次可是女兒自稱客人的。人家說是客,那就是客。
這是在告訴王氏,要擺清位置,虧待誰都不能虧待遠道而來的“客人”。
席間,崔沅綰起身,說驀地想起閨房裏還有幾件東西沒拿走。趁著吃飽說閑話時,抽空往後院去一趟。
門扉半開,外麵下著小雪。這是今冬第一場雪。女使見狀,上前給她撐傘。崔沅綰說不用,來的時候披了鬥篷,不至於染寒。
一路上遇見不少賞雪嬉鬧的女使,見了她都如恍如隔世一般。王氏虐女的事早在府裏傳開了來,眼下誰都心疼二娘子。崔沅綰被她們盯著臉熱,隨意拉開一位,問慕哥兒在哪裏。
“慕哥兒病好後,就被家主給送到了學堂去。家主說慕哥兒總愛生事,讀書不用功,幹脆送到了學堂吃住,過年才能回來呢。”
女使見崔沅綰不再發話,欠身退下。心疼歸心疼,可也沒人把她放在眼裏。畢竟崔沅綰不常在府裏,威嚴也慢慢消退,沒幾個還記著她的好,聽她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