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愣間,崔沅綰便一蹦一跳地朝他走了過來。
她也好不到哪去。晏綏抬眸,他恨人為什麼要眨眼,不然真想把崔沅綰的一舉一動都記下來。
崔沅綰麵露喜意,眼眶發紅,活像一隻失而複得的小兔子。她手裏還帶著一隻烤兔腿,原來方才坐在篝火旁,是在烤打獵得來的兔子。
焦香的兔腿被一扇寬大的樹葉包著,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眼前。
“肉我已經用匕首割好了,你嚐嚐。”崔沅綰說著,變戲法一般,從背後掏出一雙筷著。是用細長的樹枝做成。
她以為晏綏吃幾口肉,再喝幾口水,就能撐到炔以等人來救。可她卻下意識地忽視了晏綏此刻的慘狀。
旁人死,她頂多感慨一句。可眼前那人微弱的呼吸聲,青紫的臉色,還有圍繞在身邊揮之不去的腐爛氣息,都在告訴她,再不出去,晏綏當真撐不過來了。
晏綏伸手,想抹去崔沅綰眼下清淚。虛弱的手伸到半空中,驀地停了下來,接著無力地垂到身側。
“我的手髒,不配碰你。”晏綏低聲呢喃道。
第100章 一百:抉擇(下)
崔沅綰把兔腿放到一邊, 順著他的話向下望去。原來他說的髒,不過是手上沾了幾滴血而已。
“沒事的,不要緊。”崔沅綰吸氣, 聲音翁裏翁氣。說罷又撕下一片衣裙的布料,沾著一旁小瓦罐裏的山泉水, 給晏綏仔細擦著手。
晏綏靠著冰冷的洞壁,對她的動作頗為不解。
“你為什麼要哭呢?”他說。
崔沅綰一怔,“我不知道。許是被火熏得罷。”
是啊, 她為什麼要哭呢?晏綏將死,她應該拉一場炮仗慶賀, 不是麼?畢竟隻要她待在這處等,再有幾日,就會有人來救。
根本不用她自己動手, 晏綏會自然死去。回去後, 夏黨誅族斬首,天下又會是一片海晏河清之象。她什麼都不用做, 姑舅敬她,爹娘不敢欺她, 因為他們知道晏綏寵她愛她,所以萬不敢欺壓她, 她依舊快活自在。
恃寵而驕。
崔沅綰終於戳破那層紗, 在晏綏快死的時候, 她終於肯正視這份寵愛。
良心使然。她恨, 明明重活了一世,明明決定不再為這些事所困擾,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 從頭到尾隻把晏綏當一把利刃, 她指哪裏,晏綏刺哪裏。
她以為能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晏綏所帶給她的一切,畢竟是他一廂情願。可到頭來,她還是生了幾分眷顧。
崔沅綰抹去淚水,哭有什麼用,不如想法子叫晏綏開口,指明出去的路。既然炔以還在路上,那她就親自回去找。
崔沅綰坐在晏綏身邊,趁他難得清醒,趕忙問道,“你同我說說,要怎麼才能走出這座山?來時天黑,我不記得路。”
她放輕語氣,想給病人一個好待遇。隻是話音拋出後,許久都未得到回複。
她說話時,並未與晏綏對視,隻是盯著那堆燒得劈啪作響的柴火,她覺著自個兒的心也跟著柴火一般,熱過,燃過,到頭來還是要化作灰燼,歸於虛無。
驀地肩頭一沉,是晏綏的腦袋靠了過來。
“你……有什麼話要說麼?”崔沅綰扭頭,原來晏綏早已燒得睡著了。
冰涼的手貼著他發燙的額頭,不消說,燒並沒退去,反而一直在升高。
崔沅綰無奈歎息一聲,“你先睡會兒,病人要多歇息會兒。”
明明知道不能一拖再拖,可她偏生沒有勇氣把晏綏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