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指,在明亮的燭火下顯得瘦骨嶙峋。他緩緩抬手,在穿過燭火時停了下來。
火光染上逐漸泛黃的紙張,變旺,信上的字跡隨著火苗卷曲,化為一縷青煙。
“情之所係,為卿一人。願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生一世,白首不離。”
字跡一個一個被蠶食,林晚卿覺得胸口好似插入了一把鈍刀,一片一片,割得她鮮血淋漓。
“卿卿,我心悅你。”
“別怕,有我在。”
“卿卿,信我。”
“睡吧,我會帶你回來。”
“卿卿……卿卿……”
“停……停下……蘇陌憶,你住手!”她的聲音由囁嚅變為哭喊,像將死之人要抓住唯一一根稻草。
“哐啷”驚響,油燈被掀翻在地。
林晚卿死命護著手裏那張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的“婚書”,滾淚翻湧、泣不成聲。
手上被灼熱的油燒傷了,可是一點也比不上她心裏的痛。
她記得自己是不愛在人前哭的。
房間裏又暗下來,雪依然在下。有風吹起一團雪霧,淒淒慘慘,像誰的泣訴。
“蕭家的案子,我替你查。你離開大理寺,我們……到此為止。”
蘇陌憶走了。
林晚卿不敢看他。
她聽到他漸漸遠去的腳步,一點點走出了她的世界,悄然無聲,就像來時那樣。
院子裏的小徑上留著他的腳印,他離開得沒有任何遲疑。
這一場落雪好似永無止境,微芒透著淒冷,像四歲那一年。
窗外的天空被窗欞和屋簷割成無數碎片,眼睛被雪色天光晃得發脹。
昭元十年的盛京,她好像再一次被埋在了十三年前的那場大雪。
*
“哎……”
燒著紅蘿炭的馬車裏,太後放下手中的車幔,哀哀地歎了口氣。
一旁同車伺候的季嬤嬤見狀,將腳下的炭盆向她推近了一些,詢問到,“太後可是冷著了?”
太後搖搖頭,一臉愁容,“哀家這外孫真是……哎……太苦了。”
身為太後身邊的老人,季嬤嬤當然明白她在說什麽。
可風月之事,向來難斷,更何況太後也隻是個旁觀的局外人,她便更不好說些什麽。故而她也是不痛不癢地寬慰道:“也許稍有時日便會放下,太後不必替世子憂心。”
“哎…… ”太後又是一歎。
誰都知道,蘇陌憶是她當成眼珠子來疼愛的外孫,自安陽公主死後,她愣是沒讓他受過一丁點委屈。
他一向心高氣傲,那些彬彬有禮、穩重謙和大多數時候隻是裝模作樣,實則以他一貫的性子,自是沒有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的。
現在,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傷成這樣。
太後不由氣得渾身都痛,兀自抬頭扶住了額角。
季嬤嬤見她這樣,慌忙上前替她摁太陽穴,“太後若是心裏生氣,就該將那丫頭抓了。總歸她是欽犯之女,本就不該活到現在。”
太後冷哼,悻悻道:“欽犯又怎麽樣?堂堂大理寺卿都不管的欽犯,哀家敢管?!”
季嬤嬤自知說錯了話,趕緊閉了嘴。
林晚卿的身份,是太後偷偷讓人去查的。
她再是寵著蘇陌憶,可總不能不考慮他的安全。
其實一開始,她隻是懷疑林晚卿是梁王一黨安插在蘇陌憶身邊的細作。但看著她對蘇陌憶又像是有幾分真心,故而太後也沒有手段鐵腕。
可沒曾想這一查,竟然查出這麽個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