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大雪(1 / 3)

盡管早已料到了,可聽她親口問出這樣的話,蘇陌憶還是止不住心上一揪。

他抬起頭,笑容有些愴然。

在她的眼裏,他隻是那個鐵麵無私的大理寺卿麽?

可是啊,這個大理寺卿看到太後密函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要抓她問罪,而是要護她周全。

這些,原是她從未想到、或是從未在意過的。

久久的沉默,冷風廖廓。

蘇陌憶看著眼前這個人,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從來沒有看懂過她。心底又驀地生出一些澀意,卻仍舊扯著一絲笑,“所以……卿卿可曾全然信過我?”

林晚卿被他問得一怔,毫無波瀾的眼底終於出現一絲慌亂,她幾番開口,卻都是欲言又止。

信過嗎?

信過。

兩人同歷生死、共赴險境,說不信是假的。可是他要的全然信任,林晚卿自問又做不到。

過往十多載,她是生活在無邊黑暗裏的人。一路的長途跋涉都是獨自麵對,未曾結夥沒有同伴。她早已習慣於寂靜中的踽踽獨行,隱瞞是生存手段,是唯一出路。

再沒有什麽比孤獨更能護衛她沉重的背負了。

蘇陌憶是第一個闖進她的世界,剝開她偽裝的人。

林晚卿以為這樣就夠了,因為再進一步,他便會剝開她的心。

之後,兩人隻會血淋淋地躺在一起。

她是死裏逃生的人,深知如此毫無意義。故而即便是在最沸騰的情愛裏,她也會悄悄放進去一塊冰。

可是她從未想過,這塊冰會凍傷麵前的人;更沒有想過,看見他的傷,她也會跟著痛。

大雪紛揚而落,染白了屋外一片萋萋芳草地。好似所有的事情走到最後,都是空白的沉默。

兩人對望,近在咫尺,卻隔了最長的距離。

“景澈,”她倏爾開口,卻像被堵住了口鼻,聲音酸澀,“何苦呢?”

何苦執著於此緊咬不放,何苦步步緊逼舉刀自裁。

良久,她聽見蘇陌憶哂笑的一歎,似乎有萬語千言,都隨著這一息化作了唇間的白霧。

他依舊看著她,眼神溫柔。

“我可以問你三個問題嗎?”他說:“你如實作答,不要騙我。”

林晚卿咬著唇,默認點頭。

“雷雨夜那晚,我被人下了藥,你救我是否存了利用的私心?”

林晚卿整個人難以抑製地顫了顫,唇齒翕合之間,竟沒吐出一個字來。

“你答應不會騙我,”蘇陌憶看著她,眼神微慟。

抓著包袱的手緊了緊,半晌,從林晚卿鼻息間飄出一個音節。

她說:“是。”

蘇陌憶微微一怔,繼續問到,“在洪州那晚你喝下惑心,除了救我,是否還存了為蕭家翻案的盤算?”

又一個“是”,這次,她沒有遲疑。

蘇陌憶的臉色已然很難看,方才深眸裏的一點星火,也像是被風雪摧殘的柴薪,逐漸冷卻,變成皚皚一片。

他靜默良久,終於問到,“若是我沒有逼你,你是否……從未想過要嫁我?”

“是。”

靜靜的一個字,很輕,像周遭飄落的白雪——沒有起伏,卻冷徹心扉。

“嗯,”蘇陌憶頷首,“我知道了。”

聲音平靜得好似冰凍。

他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取來油燈,兀自點燃。

“既然如此,我亦不會強人所難。”

火光漸亮,在他的指尖跳躍,暖色的光映上他的深眸,卻再也照不暖他的眼神。

他側身取來匣子裏的那張“婚書”——明明是頂單薄的一張紙,持在手裏的時候卻似有千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