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延興七年,九月寒霜與凜冽風沙互融,侵襲北境,鋪天蓋地。

山野荒無人煙,淒淒草木萎靡,無處不散發荒涼氣息。南麵隱約回響一兩聲慘呼,驚起寥寥鴉雀,令人毛骨悚然。

微小塵粒隨風劃過宋鳴珂滿是淚痕的臉,她裹牢灰色外袍,咬緊牙關,沿狹道狂奔。

腳下粉綾鞋滲血,每踏一步,疼痛都會提醒她——隻有全力往前,才對得起為她流血犧牲的宮女和侍衛。

她跑出數裏,氣喘籲籲,仍趔趔趄趄北行。

“長公主走錯道了?”山坳處陡然傳來一陰惻惻的沉嗓。

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魁梧黑影,如鬼如魅,蒙著半張臉,雙眼如鷹隼銳利,似毒蛇陰冷,森然端量她。

宋鳴珂冷汗直冒,腿腳發軟,險些跌倒在地。

“聖上早已預料和親之路易出岔子,命臣暗中跟隨。長公主且乖乖返回,免得臣冒犯!”

說罷,他右手一擰刀柄,手背那彎形燒傷疤痕,觸目驚心。

宋鳴珂心底如塞外寒秋般一片冰涼——二皇兄果然不放過她!

原本讓貼身宮女裝病滯留,等大隊人馬離去,趕赴薊關通知表姨父霍將軍接應,不料和親隊伍突然改變路線,她迫不得已,偷偷帶心腹逃跑。

如今前去無路,回去死路,她強作鎮定:“我怎知你所言是真是假?”

黑衣男子亮出一枚銅質令牌,魚形龜紋,卻是皇宮暗衛令。

宋鳴珂覺此人眼底殺氣極重,哪裏像護衛?更像是個殺手!

她陷入疑慮,渾然未覺肆虐狂風揚起衣裙,彰顯窈窕身姿;更沒意識到,即使風霜滿臉,青絲淩亂,沙土沾衣,她的獨絕容姿和高華氣度卻未減半分。

男子緊盯她的目光由冷轉熱,迸濺欲望:“聖上曾言,若長公主公然違抗皇命,可就地正法!但沒說,死前不能幹點別的……”

對上他不懷好意的眼神,宋鳴珂腦海中冒出二皇兄狠狠壓向她小姐妹的場景……

她心痛如絞,倒退數步,顫聲怒喝:“放肆!”

“這粗衣配不上京城三大美人之首,不如剝了……”他收好令牌,猛地猱身撲來!

宋鳴珂急忙轉身,遭他扯住衣袍,“嘶——”,堆雪般的半截玉臂裸在外,引來對方吞咽唾沫之聲。

落入蒙麵男子手裏,生不如死,何不一了百了?

她不忍多看一眼這萬裏河山,直往山崖方向一躍。

對方搶上前,強行拉她回去。

她未及細想,拔下銀簪子,猛力刺在其手背傷疤上!

“臭娘們!”男子被紮,登時血流如注,狠心鬆了手。

宋鳴珂半滾半跌十餘丈,耳旁混雜著樹枝撞折、腿骨斷裂聲,以及遠處依稀可辨的馬蹄疾行聲。

荊棘勾破裙裳,割傷肌膚,她痛楚難耐,忽地“嘭”一聲,後腦正正磕在石塊上,逐漸墮入混沌。

身為皇後嫡女,本應活得驕矜,無奈擔任儲君的孿生兄長早逝,非一母所出的二皇兄即位,瞞騙利用她數年。

好不容易認清他的真麵目,她已失去至親,孤立無援。

出逃,成了她最後的抗爭。

可惜,她鬥不過他,隻能客死異鄉。

呼嘯寒風送來一句焦灼呼喊:“晏晏!是你嗎?”

晏晏?多久沒人喚過她的小名了?誰?是性子爽直的大表哥?是溫文爾雅的二表哥?

宋鳴珂抬眼望向崖頂,有一挺拔身影,正與黑衣男子持劍相鬥,招招拚命。

刀光劍影層層疊疊,縱橫閃戮,明亮燦麗,將邊塞秋色割裂成碎片。

她嘴唇翕動,張嘴欲答,眼前驟然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