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3 / 3)

柳玉茹聽到這話,不由得笑了,她忙道:「行了,不會虧待你們,趕緊動手吧。」

吩咐完,傅寶元便吩咐人去找足夠長的鐵鏈子,而李先生就在一旁測量打樁的位置和需要的鐵鏈子的長度。

這時已經是夜了,柳玉茹也有些疲憊,她看大家都在忙著,同木南道:「你將其他人都調過來吧,洛子商肯定會派人過來的,要嚴加防守。」

木南點點頭,柳玉茹看了看天色,終於道:「我去睡一會兒,等一會兒開始打樁了,你再叫我。」

木南應聲,柳玉茹便帶著印紅去一旁睡了。

過往她都是高床軟枕,除了跟著顧九思逃難那段時光,她在物資上一直過得還算不錯,尤其是這一年來,幾乎沒吃過什麼苦,卻獨獨在這幾天,把苦都吃盡了。

她身上都是被樹枝劃破的傷口,腳上長著水泡,這麼久以來幾乎都沒睡好,隨便找顆書一靠,就能睡過去。

睡過去後就是一個又一個夢,夢裏是東都熊熊大火,顧九思一襲白衣,長發散披,盤腿坐在火裏被灼燒著,笑得悲憫又憐愛,仿若神佛。

她抱著顧錦,拚命想往火裏沖,卻隻得他一句:「別來。」

「我給你好多銀票,」他說,「抱著銀票,你別哭了。」

然而聽得這話,她在夢裏卻是哭得更厲害了。

「顧九思……」她哭得聲嘶力竭,拚命喊著他的名字,「顧九思!」

那聲音彷彿是從一個夢裏,傳遞到了另一個夢裏。

顧九思睜開眼睛,便已是天亮了。

江河敲了他的門,走進來道:「昨天西鳳和楊輝見麵了。」

顧九思坐在床上,他蜷著一隻腿,一手搭在腿上,撐著自己的額頭,似是還沒睡醒。江河坐下來,給自己倒了茶道:「楊輝差點就當著範玉的麵揭穿西鳳就是他要的人的身份。不過西鳳控製住了場麵,然後私下去找他哭訴了一番,求了楊輝別說他們認識,免得範玉因嫉妒殺了她。楊輝於心不忍,答應了下來,出宮的時候,」江河輕笑一聲,「據說打了一個冒犯他的太監。」

顧九思在江河聲音中慢慢緩過神來,他點點頭,撐著身子下床來,去給自己倒了杯茶道:「他心中怕已是憤怒至極了。」

江河轉動著手中扇子,撐著下巴瞧著他,漫不經心道:「沒睡好?」

顧九思拿著茶杯的動作一頓,片刻後,他點點頭道:「夢見玉茹了,還有阿錦。」

「快了。」

江河輕嘆一聲:「周高朗後日就要到東都了,咱們沒多少時間了。今日你就見楊輝三人?」

「今日見吧。」

顧九思點了點頭。

江河得了這話,就去安排,他聯繫上了自己過去一位門生,借了個理由了司馬南、韋達誠、楊輝三人,地點定在了一家青樓包房,三人以為是普通官場酒宴,便都欣然赴約。等到了約定地點後,三人才發現竟然是三個人都來了。韋達誠不由得有些詫異道:「怎麼你們都來了?」

「李大人說有豫州的事兒要同我說。」楊輝皺起眉頭。司馬南也道,「他也是同我這麼說的。」

「巧了,」韋達誠笑起來,「他也是這麼同我說的。」

「那他人呢?」楊輝有些不安。

因為西鳳的事兒,他還在火氣上,什麼事兒都令他煩躁。楊輝正說完,房門就開了,三個人望過去,見一個穿著鬥篷的人走了進來,韋達誠笑起來:「李大人,你……」

話沒說完,房門便關上了,與此同時,顧九思將自己的帽子放了下來,靜靜看著三個人。

三人愣了愣,司馬南當即將手放在劍上,冷聲道:「顧九思?」

他們當年在幽州都曾見過,後來三人駐守豫州,雖然和顧九思不熟,但也認得他的相貌。

顧九思見三人這麼緊張,笑著拱手道:「三位大人別來無恙?」

三人不敢說話,他們飛快思索著,此刻應當做什麼。

應當立刻叫人來抓走顧九思,還是……聽他說些什麼?

然而顧九思沒有給他們遲疑的時間,他徑直走進房來,施施然跪在小桌邊上,給自己倒酒道:「陛下斬殺張大人與葉大人、推翻內閣之事,三位都聽說了吧?」

三人盯著顧九思,顧九思舉起酒杯,聞了聞酒香,抬眼看著他們道:「三位大人難道一點都不怕嗎?」

「我們有什麼好怕?」楊輝最先出聲,冷著聲道,「我們又不是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

「嗬……」

顧九思低頭輕笑,他抿了一口酒,慢慢道:「楊大人,我離開東都之前,先帝曾專門囑咐我,要我日後好好輔佐陛下。他特意賜我天子劍,希望我能好好督促陛下,當一個好皇帝。」

說著,顧九思抬眼,嘲諷道:「我也好、張大人也好、葉大人也好,乃至周大人江大人,都是先帝選出來的輔政大臣,甚至於陛下近日皇位,都是我舅舅江河一手保住,你們以為,若不是我們對陛下忠心耿耿,先帝又怎會建立內閣,讓我們輔政?你說我們犯上作亂,你倒是說說,陛下動手前,我們犯什麼上,作什麼亂了?」

這些話讓三人沉默下來,三人對當時之事其實並不清楚,單就聽範玉一麵之詞,如今顧九思在此,他們隻能再聽另一個版本。顧九思看著他們,繼續道:「陛下生性多疑,又受洛子商奸臣蠱惑,對我等一直多有猜忌,為了打壓我等,時常尋找麻煩,他見臣子妻子貌美,便想奪人髮妻,見張大人與葉大人關係頗近,就懷疑他們結黨營私,三位來東都這麼些時日,難道還不知曉嗎?」

三人低著頭,思索著顧九思的話。

這些話都說到了三人心裏去。

奪人髮妻、懷疑打壓,這都是最近他們遭遇著的。

見三人密不做聲,顧九思接著道:「我時間不多,便開門見山吧。三位大人,範玉並非一個好君主,為了逼迫周大人消耗兵力,他在劉行知攻打豫州時特意將你們調離東都,想逼迫周大人去豫州。」

「劉行知打過來了?!」

楊輝震驚出身,顧九思挑眉:「哦,你們還不知道?我還以為,三位大人是做好割讓國土,賣國求榮的準備了?」

「你放屁!」

韋達誠怒喝出聲來:「你才賣國求榮。」

「既然不是賣國求榮,」顧九思冷下聲來,將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三位將軍不守好前線,來東都做什麼?就算換了周大人做天子,大夏還是大夏,難道又會虧待你們了?」

「陛下是先帝唯一的血脈,」司馬南冷聲開口,「先帝對我等有知遇之恩,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懂,」顧九思嘲諷開口,「賣國衛君,忠義!」

「你!」

韋達誠拍桌子指向顧九思,似要打他,司馬南和楊輝頓時攔住了他,司馬南道:「不要衝動。」

「對,」顧九思笑道,「不要衝動,監視你們的人還在外麵聽著呢。」

「監視?」

韋達誠冷下臉來,顧九思將就一口飲盡,玩弄著手中酒杯道:「是呀,難道三位不知,三位身邊都是洛子商和範玉的探子,從你們進這個店,我進這個店開始,他們便已經盯著了。你們同我在這屋中『密謀』這麼久,你覺得傳到他們耳裏,陛下如何想你們?」

「我殺了你!」

這次韋達誠真忍不住了,他們本就被範玉猜忌著,若出了這事兒,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一把拔了劍,指向顧九思,顧九思豁然起身,迎著劍鋒就去道:「來!」

他這一番動作,倒將三人嚇到了,顧九思死死盯著韋達誠,往前踏去道:「朝著我胸口來。我告訴你們殺了我會發生什麼,最多後日,周高朗便會來東都,你們兩軍在東都會戰,而我兄弟沈明,一人獨帶八萬人在前線抗敵。你們這些人為了權勢你死我活,隻有我的兄弟,一個人不顧生死,保全豫州!」

「等前線八萬大軍扛不住之後,他們隻能退守守南關,但洛子商在守南關上方黃河買下炸藥,隻要大夏士兵退入守南關,黃河馬上就會被炸開口子,大夏將有百萬子民受災,這時候,前線軍隊,便是全線潰敗。」

「丟了守南關後,從守南關到達東都,一馬平川,劉行知可以帶著大軍一路夜奔突襲,三日抵達東都,這時候,我們大夏兩隻精銳鬥了個你死我活,劉行知不費摧毀之力,便可奪下東都。到時候,你們再到黃泉路上去見先帝,同先帝說一句,你們沒有辜負陛下,為了保護陛下,國,你們賣了,大夏,你們滅了,百姓,你們害了,你們到看看,到時候先帝會不會覺得你們做的對!」

這些話讓三人臉色蒼白,顧九思仍舊道:「要是陛下覺得這樣做是對的,便不會留下天子劍予我,更不會留下陛下失德可廢的遺詔了。」

「那你的意思,」司馬南找回了幾分理智,終於道,「洛子商是劉行知的姦細?」

「你以為呢?」

顧九思嗤笑出聲:「不是姦細,會在黃河動手腳?」

司馬南沒說話了,這時候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九思聽見外麵傳來三聲敲門響聲,他站起身道:「你們可以好好想想,反正,今日之後,你們也沒多少命可活了。」

「你什麼意思!」

顧九思起身走到窗邊,楊輝見他要走,及忙開口,顧九思推開窗,看著外麵舉弓對著他的天羅地網,他脫下了袍子,轉頭朝著三人笑了笑:「你們以為,與我密談這麼久,如此關鍵時刻,範玉還容得下你們?」

說完,他將袍子一甩,大聲道:「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找我!」

也就那一刻,顧九思一步踏出窗戶,箭矢如雨而來,顧九思長袍一甩,便攔下了第一波箭雨,而後便聽旁邊慘叫聲此起彼伏,那些站在高處射箭的人紛紛被暗處的箭矢所傷。

「抓人!他不止一個人!」

有人大喊起來,顧九思落到了地上,他回頭看了一眼追來的人,嗤笑了一聲,便提劍朝著前方狂奔了出去。

到處都是追他的人,到處也是暗箭,他跑過的地方都設置著機關,追他的人很快就慢了下去,顧九思衝進一條巷子,掀開竹筐,打開了一條地道的門,便跳了進去。

沒了片刻,外麵便傳來了腳步聲,那些人翻找過一條街,而這時候,顧九思從密道裏爬出來,換了身衣服和裝束,便大搖大擺的離開,重新回了西風樓。

回到西風樓後,江河坐在書桌上看著紙條,麵色凝重。

顧九思挑了挑眉:「怎麼愁眉苦臉的?」

江河抬眼,神色凝重:「秦城破了。」

「你說什麼?!」

顧九思震驚回頭,江河抿了抿唇,重複道:「秦城破了,沈明正在退守到守南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