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2 / 3)

這話讓所有人頗為震驚,然而人群中卻還是有一個青年捏緊酒杯,咬牙道:「知道。」

顧九思抬眼看去,那是他當初在科舉之中選出來的門生,如今在朝中兵部任職。顧九思朝他輕輕點了點頭,算作示意,隨後接著道:「那大家知不知道,周高朗已許諾三軍,若入東都城中,可劫掠三日?」

所有人不說話,然而這個消息,從他們開始做事起,他們就已知道,他們目光灼灼看著顧九思,顧九思繼續道:「周高朗明日便將入東都,若我們不阻止他,讓他強行入城,那東都必將生靈塗炭,百姓受災。而若我們以軍隊阻他,我大夏兩隻精銳內戰於東都,不出兩月,劉行知便可攻入東都,屆時,大夏便再無還擊之力。而劉行知對待子民如豬狗,我等怎可讓大夏江山,落於此等人手?讓先帝心血,廢於大夏內耗之中?」

「今夜宮中設宴,我將與江大人、宮中義士配合,取得東都的控製權,而當諸位見宮中燃起信號彈後,便勞煩諸位,將百姓迅速疏散於城郊。」

「明日清晨,我將於城外阻攔周軍,若成,我回來再見諸位兄弟姐妹,若不成,」顧九思掃向眾人,冷靜道,「來年清明,還望諸位,薄酒一杯,以慰亡魂。」

聽到這話,所有人捏緊了手中酒杯,目光都落在顧九思身上,那些目光俱都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剛毅,而顧九思舉起杯來,抬頭看向遠方,揚聲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等今日在此立誓,為大夏國運,百姓興亡,無論男女、老幼、貧賤、尊卑、均人盡其能,生死不論,」說著,顧九思目光巡過所有人堅毅的麵容,沉聲道,「今夜我等,以血護東都!」

說完,顧九思將酒一飲而盡,而後擲於腳下,脆響聲在庭院一一響起,彷彿是每一個人的決心,一一定下。

酒罷,顧九思朝著所有人作揖行禮,而所有人也鄭重回了禮,之後與旁邊的人行過禮後,便根據著早已分下的任務,一個個從莊子裏走了出去。

顧九思目送著他們離開,此時已是希望西下,顧九思看向江河,江河目光落在顧九思身上,好久後,他笑起來道:「走吧。」

顧九思這邊已經準備好人手,而洛府之中,洛子商看著坐在大堂上的人,他一一掃過所有人,平靜道:「諸位跟我,也已經是多年。我等從泥濘爬到這高位,歷經生死無數,可這一次,卻當真是生死賭命。今夜顧九思江河必入宮中,我們若是事成,東都大戰在所難免,南帝與我的承諾也將繼續下去,雖拿不到這江山,但也算東山再起。最重要的是,也算為阿鳴,」洛子商頓了頓,片刻後,他剋製著情緒,一字一句,說得無比清晰,「報仇雪恨。」

「若不成,」洛子商輕笑,「今夜你我,難逃一死,諸位可懼之?」

「本就命如草芥,」鳴一聲音平淡,他低頭看著手中水酒,無奈道,「生死又有何懼?況且有諸位兄弟陪著,」鳴一掃過眾人,笑道,「黃泉路上,也不孤單了。」

得了這話,所有人笑出聲來,洛子商眼中也帶了一絲暖意,他抬手舉杯,朗聲道:「來,今夜若是共赴黃泉,算是生前一杯送行酒;今夜若是春風得意,便算一杯慶功酒。」

「無問生平多少事,」洛子商笑出聲來,「不過墳頭酒一杯。」

「諸位兄弟,來!」

太陽慢慢落下,東都之內,似如月光下的長河,麵上風平浪靜,內裏波濤洶湧。

而永州黃河段,黑夜沉沉,不見星月。

河堤上人來人往,柳玉茹站在一旁盯看著所有工程。

因為鐵鏈一時找不了這麼長這麼合適的,隻能到處拚湊,然後重新熔鍛,直到今天下午,才將鐵鏈材料送齊來。

而在材料送齊之前,他們一麵用已有的材料開始下水作業綁住那些磚板,一麵用多餘的人開始加固堤防。

李先生看著所有人的動作,麵上頗為憂慮,柳玉茹不由得道:「李先生,你似乎麵色不佳,可是有心事?」

李先生聽到柳玉茹的話,他撚著鬍子,嘆了口氣道:「夫人,我怕今夜是不能繼續了。」

「為何?」

柳玉茹有些疑惑,李先生指了指天上道:「怕有風雨啊。」

如今八月本也是汛期,此刻水位到底線,若是大雨,怕是高位水線也要破。

柳玉茹抿了抿唇,頗為憂慮道:「我方才收到了沈將軍那邊的消息,他們已經入了守南關,我們這邊是半點差池都不能有了。」

說著,柳玉茹嘆了口氣:「若當真不行,便再等改日水位下去吧。」

兩人正說著話,柳玉茹便聽見木南跑來道:「夫人,樁已經都打好了。」

柳玉茹聽到這話,和李先生立刻趕了過去。

要固定這個磚板,最重要的就是要固定好河中的根基,他們在河中打樁,也是在打樁的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這三十丈之所以是平的,原因是每一個磚板的高度不一樣,每一個磚板下麵,都有一根鐵棍,這些鐵棍高低不一樣,又極其鋒利,形成了十段槓桿。

也就是說,一旦有一個磚板繩子割破,磚板散開,上方的力就會改變,上方的力改變,它下方壓著的鐵棍便會移動,然後用自己鋒利的邊刃割斷第二個磚板的繩子。

這樣的設置讓十個磚板連成一體,隻要有一根繩子斷掉,十根繩子都會逐一斷掉。這個設置十分精妙,柳玉茹拆卸不掉,隻能讓人用棉布包裹住利刃的地方,但她卻又發現,這個利刃對住的繩子的部分,繩子極易割斷,哪怕她這樣做,也不過是拖延一下時間而已。

最後的而關鍵,還是要回歸到保證磚板絕對的穩定。

打樁是最難的,如今樁打好了,就隻剩下用鐵鏈綁上磚板這一項工作。柳玉茹高興問向李先生道:「這樣一來若是動作快些,是不是雨到之前便能弄好了?」

「的確。」李先生笑起來,「大家辛苦了,趕忙做完,也算安心。」

所有人笑了,而後便按著原來的法子,二十個人為一組,拴著一個人下去,下水之後都是憑摸索,兩個人配合著綁一塊磚板,因為磚板體積大,又無法看見,要綁上便格外艱難,隻能反覆重複著綁一部分,上到水麵呼吸,再下水綁,再回來呼吸這樣的過程。

柳玉茹一次綁五個磚板,光在這一件事上,就要耗費兩百多人,而其他剩下的人,便在一旁接著固堤。

柳玉茹、李先生、傅寶元都緊張看著他們下河,然而也就是十個人下河這一瞬間,周邊猛地射出無數利箭,在岸上拉著人的人頓時死傷不上,柳玉茹反應最快,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一個往下帶的繩子,大喝道:「抓繩子,抓人!」

場景一時間混亂起來,靠著繩子近的河工立刻衝上前去抓住了繩子,而木南則帶著侍衛朝著旁邊密林裏猛地奔了過去。

箭雨四處飛梭,不知道哪裏來的殺手拚命往河堤上奔,李先生看著他們的方向,大聲道:「他們要砍繩子!」

事實上,不用李先生提醒,所有人也意識到了他們的方向,木南帶著侍衛拚死阻止,對方目標十分明確,而柳玉茹則是冷靜大喊著:「不要慌,繼續!」

繼續,今夜黃河絕不能丟。

柳玉茹死死抓著麻繩,麻繩的力道在她手上磨出血來,她咬著牙,在一群河工之中,和所有人一起用著力。

如今所有人早就慌了神,隻能茫然聽著她的吩咐,理智讓眾人知道,此刻不能不管,於是河工都圍在他們旁邊,二十個人一旦有一個人倒下,外層的河工立刻補上,而河堤旁邊更是所有人層層把守在那裏,無論如何都不讓那些殺手更緊一步。

場麵亂鬧哄一片,黃河奔騰的聲音在便上咆哮,柳玉茹前方的人被箭射中,鮮血噴了她一臉,她的手顫顫發抖,卻還是朝著旁邊冷靜大喝:「補上!」

周邊都是打鬥聲,不斷有人死去,血水落入泥土,在夜色中根本看不見痕跡,柳玉茹死死盯著前方,她眼裏隻有黃河奔騰不休之勢,朝著下遊一路狂奔不止。

也不知道是多久,終於有了第一聲:「好了!」

第一個磚板,終於綁好了!

綁好了第一個,很快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然而似乎也是這聲好了,徹底刺激了那些殺手,那些殺手竟是不管不顧,一起朝著河床上發起了進攻。

所有人衝上去想攔住他們,可這些殺手卻是迎著刀刃都沒有後退,這樣不顧生死的氣魄,終於破開了一個口子,隨後便見一個殺手衝到了還未有人下水的那個磚板麵前,抬手便砍了下去!

柳玉茹目眥欲裂,怒喝出聲:「不——!」

也就是那一瞬間,十幾人的刀劍貫穿了那殺手的胸口,殺手一腳踹向木南,而後落入滾滾長河之中。

他砍斷繩子的效果在他落水後片刻就傳來,所有人都感覺到地麵開始顫動,李先生立刻大喊出聲:「跑!快跑!很快要下雨了,堤壩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