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桑枯綠浮空,春日鶯啼穀口風。二十裏鬆行欲盡,青山捧出梵王宮。”
天童寺巍然在前,所謂青木圍朱牆,雨聲落金身,有宋以降,自來香客無數。摩肩接踵之間,卻有一個還未受戒的小和尚,紅唇玉脂,甚是可愛。每過一個香客,他便深深的俯下身子,道些吉祥的話,也有喜歡小孩子的朋友逗弄他,他也不著惱,隻是笑嘻嘻的看著每個人的眼睛。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的年輕女香客,便羞澀的跑快幾步;也有大膽的香客,捉起他的手來,眯著眼睛說些不著調的混話,小和尚就努力的掰開香客的手,在香客的手掌虛畫一個福字,便是再胡鬧的香客也快樂的上山了。
寺裏的老和尚很喜歡這個小和尚,所以小和尚常常往山門跑,小孩子總是很喜歡外麵的世界,不過小和尚卻喜歡看書,看完了書有不明白的,就可以去山門看看、聽聽,香客們談論的往往都能解開他的迷惑。
當然,這個方法也是他從書上看到的,“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小和尚記得很牢呢。
小和尚從書上和山門學到了很多,可是他心裏總是困擾著一個大謎團。那就是,他是誰?
小和尚認為他解決不了的,想來老和尚是明白的。於是他去請教,老和尚故作高深的說:“釋法諾,你從雲間來,吾不識生處;你自林間去,吾不認歸鄉。”然後閉上眼睛,抖抖眉毛,作出嚴肅的樣子,“今兒的早課做了沒?”小和尚早知道老和尚睜著眼睛是弄不出嚴肅表情的,所以也不怕他。嘻嘻一笑,留下一句:“師父,山門要開了,你還沒穿僧衣呢。”便一陣風似的跑出堂屋去,卻一腳踩在碎石上,滑了一跤,“哎呀,疼死了。”小和尚摸了摸腦袋,深深的歎了口氣,今天不能去山門了,形象永遠是宗教信仰的重要標杆啊,這是老和尚小時候從老老和尚那裏聽來的。
小和尚記得特別牢。
現在,小和尚的腦袋上已經腫起一個小小的包,有點疼疼的。小和尚總是不自覺的去摸它,可是,還沒摸到呢,老和尚的藤條就抽下來了。“嗨,師父,我頭上疼。”小和尚撅起他的嘴巴。“吊不了油瓶子,我不是在幫你吹麼?”老和尚也生不了氣,隻是暗暗的歎氣,說道:“看起來一時半會還好不了,明兒我下山給你買個貼膏去,你可不要亂跑,不然我把你送到觀音殿去。”觀音殿,那可是年久失修的地方,據說都被評為危房了。“我不會亂跑的,”“真的?”“不會,絕對絕對不會。”“好吧,”老和尚看著小和尚,眸子裏充滿了柔情,隨之他轉過頭,“你回房去吧,晚上早些休息。”小和尚胡亂答應著,他的心思早不在頭皮上了,因為他到了這時候,才破開了心中的大疑惑,他是誰。
你從雲間來,雲深不知處。千年拂塵士,金礪摩詰門。
你悄然問我,緊張的握住我的手,靈山有紅塵,鏡中無我否?我可以答你,千年前,我輪轉遷回,千年後,我永世相守。可是,你現在問我,我是誰?我怎麼答你,我答你如何。
小和尚悶悶的想,你是誰,說的就像是愛情故事裏的女娃娃,恩,很像很像。我是個小和尚,雖然沒有受戒,但也不能違反戒律啊。對了,我記得以前有個香客說什麼心魔的,哎呀,我這一定是著了魔怔了,他風風火火的想跑出去找老和尚,轉眼又想到剛才老和尚的話,隻好一步步的踱回來,坐在蒲團上,有一茬沒一茬的想著心事。
我不是女子,我不是姑娘。我是你心中最美的光,我是你聖潔的力量。你被愚昧所蒙蔽,你被科學所欺罔,我在深深的角落,等待自由的到來,等待你的眼神,再度降臨我的身體上。
你曾經是如此的意氣風發,你曾經是如此的思而尚學。我看你的千年,如同你的日月,永不墜落,永不消亡。求求你記得我的名字,我們的歲月,我們在一起。
小和尚簡直要瘋了,他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事。那一段段話,就像是特別刻錄在他腦子裏一樣,緩緩的,用一種柔和的聲調,流進他的聽覺細胞中,怎麼趕也趕不走。小和尚隻好默默的念經,金剛經,楞伽經,無上心法彌陀經,啊呀,我的心思怎麼就那麼駁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