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歇了許久,估量著快到子時,宴席也要散場了。官白紵才帶著銀梔,不慌不忙地朝宴席的方向走去。

夜漸深,那彎彎的弦月愈發透出幾許過於鋒銳的冷然來。腳下的青石板路因反複踩踏,竟然有了玉石般光澤,更多出幾分清透的意味來。

官白紵抖了抖衣衫上初凝的冷意,不遠處,有愈來愈近的喧囂之聲。

無數的官燈火燭簇擁著一群人肅肅走來,打頭的是明黃色華服,其身後跟著各色的蟒袍,無聲的威勢如山般沉沉地壓來。那些蟒袍並非官員,而是宮內有權有勢的太監。

本朝在宮內設二十四衙門,其間有一司禮監,內有提督、掌印、秉筆、隨堂等太監,權力極大,皇帝特許這些手握大權的親信宦臣著蟒。

比起宮外還要用孔孟儒道遮掩二三的官老爺們,這些宦臣往往更加喜怒無常、心狠手辣,令人生懼。

這群人打著燈籠遠遠走來,在朦朧的燈火中那些同樣華麗威風的蟒袍竟然隱隱有將龍袍完全遮掩的態勢。

睿宗衣服上繡著的那條真龍,就好似墜入萬丈蛇窟,被一點一點啃噬殆盡,難以掙脫。

銀梔被嚇破了膽,“撲通”一聲匍匐在地上。

官白紵行跪拜禮,微微側身,巧妙地將失態的銀梔遮掩在自己身後。

明黃色的華服呼嘯而過,帶著難以壓抑、磅礴而出的怒意。他們前往的方向,正是不久前,官白紵逗留許久的浮碧閣。

現在去,怕是可以當場撞破。

官白紵垂首,心中構想著那浮碧閣中現下的情景,麵上卻兩彎細眉舒展,如一尊無喜無悲的玉麵觀音,百無聊賴地等待著這隊浩浩蕩蕩的人馬離去。

忽然,一縷悠遠清醇甘美的奇香飄到鼻尖,那香味清透,極為高雅,不見分毫媚俗。這香味太過熟悉,官白紵心弦瞬時一緊。

他,既然此時出現在這群人中,便是無事了。

漸漸地,那香味中的醇美散去,轉為濃厚的苦澀,一雙藍地蓮花錦皂靴從她的眼前,徐徐走過,不緊不慢地離去。

不曾有絲毫的猶疑與停留。

這種感覺如此熟悉,就好像她這樣行著跪禮,看著這人從她的眼前如此走開過許多次、許多年。

在記憶中的那十多年裏,她很少抬頭去看他,隻敢暗暗地用目光去描摹他身上所有不起眼的地方:他最常穿的衣飾上花紋的樣式、戴帽時帽沿的深淺、走路時腳步的樣子、肩臂的動作與擺動的幅度,……。

這些零碎的片段被她種在心裏的最深處,經過漫長的歲月滋養,漸漸長成了交錯盤纏的參天巨樹。

***

官白紵帶著銀梔回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她隻是垂眸飲茶,並不去尋別的姑娘說話,隻是思量著自己的事情。

本以為是自己回到了當初,可是今日之事雖然與自己記憶中的一切十分相似,但是卻有了諸多的變數。這不由得讓她懷疑其自己是不是真的回到了當初,還是她曾有過的記憶不過是黃粱一夢,虛幻不可信。

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這變數究竟出在哪一環上。

子時的鍾鼓響了三下,這場聲勢浩大開場卻草草收場的賞菊宴終於算是結束。

宮宴甫一結束,官閣老的家眷便也出宮,乘上了來時的馬車。

官白紵也乘上了這輛前世未曾踏足的馬車,隨著搖晃的車身,走進如墨的夜色中。

子時的鍾鼓響了三下,這場聲勢浩大開場卻草草收場的賞菊宴終於算是結束。

宮宴甫一結束,官閣老的家眷便也出宮,乘上了來時的馬車。

官白紵是二房家的庶女,她的父親雖然是閣老的親弟,但因老夫人的溺愛,不學無術、遊手好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