條們看清楚睿宗今日的意思。他們當然不是傻子,天降祥瑞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用來裝傻的幌子,誰要是真信了,那才是真傻子。
看來陛下,是要鐵了心越過大皇子,立三皇子為儲君。
那竹筒被陳海當朝洗淨,捧給睿宗。睿宗拿來,旋開那竹筒,取出一本薄薄的書冊。他翻開來,剛瞧了第一眼,忽然就凝住目光。原本和緩的神色,刹那間鐵青。
殷覺見狀,猛地去看殷俶,就見對方也不鹹不淡地看過來,眼裏有一閃而過的冷意。
“……文則有李公習、衛公鎮,武則有王公禎、高公韋,而又有李貴妃主之於內,且與陳海苟合禍亂宮闈、蒙蔽聖聽,此之謂六亂……國公鄭氏遭廢黜,則靖難之兵取諸京營而自足矣;有李經延則三邊險要有人控之矣;有高韋於豐鎮則扼天下之咽喉,四方勤王之兵無由至矣;有劉順豐宿衛禁城,有誰人能斬關而入乎……共舉大事,何謂無成?”
睿宗捏著這書冊的手都在顫唞,他猛地將書頁合攏,塞於袖中,竟是不打算公布書中內容。他瞧了眼站在一旁、沉默無聲的殷俶,發出悶悶的一聲冷笑。這冊中內容到底是何,無關緊要。他想讓這本冊子裏是什麼,它便必定是什麼。
“此書……”所言,實乃祥瑞之兆。
“陛下!”
忽然,朝臣中有一人驟然跪下,痛哭流涕。赫然是與李習一同被殷覺舉薦,升入內閣的張傾。此刻他跪倒在地,瑟瑟發抖,淚水混合著鼻涕掛在胡須上,甚是狼狽。
“老相公,您這是作何。”
睿宗還是很敬重這位曆經幾朝的老臣的。
“今日,臣上朝前,於家門處發現此冊。”
他顫唞著抬起手,那是一本與睿宗方才捧在手裏,如出一轍的寶冊。
不待睿宗吃驚,另有幾位重臣“撲通”跪倒在地,獨獨李習茫然無措地站在原處。他身為文官之首,重臣表率,竟然事先沒有聽到任何風聲?
李習哪裏知道這些拿到書冊的老臣心中的驚駭。
這書上的內容,先是將矛頭對準內閣裏的兩位閣老:風頭正盛的李習和衛鎮,隨後又提了錦衣衛都督王禎與鎮守豐鎮的武將高韋,這四位文武重臣與宮中的李貴妃合謀造反,強立三皇子為太子。更有甚者,這書冊裏,還談及了李貴妃與宮內掌印太監陳海的風流韻事。
這本冊子,就是給這些老臣十個腦袋,他們也不敢讓別人看見,更不敢流傳。
誰知今天殿上那祥瑞之獸口中吐出本看上去一模一樣的書冊。
睿宗雖神情有異,但並不發作。眾人便知是睿宗有意遮掩。
誰承想,那張閣老就像得了失心瘋般登時跪出來,將事情挑破。如此,他們這些收到冊子的人可不得一個一個跪下來,省的到時候落得一個私藏禁書、心懷不軌的罪名。
睿宗站在大殿中間,看了眼痛哭流涕的張傾,又看向那些跪倒在地,高聲請罪的老臣,刹那間,整個朝堂幾乎所有的重臣都跪伏下`身痛哭請罪,除了那還陷在震驚中,緩不過勁兒來的首輔李習。
“放肆!”
他冷喝道,天子一怒,群臣莫不悚然。
睿宗猛地走到張傾麵前,俯下`身,“張傾,朕問你,你所獻的這書裏,是什麼內容?”如若這老臣是個識趣的,此刻便該順坡下路,現編一套符合睿宗心意的吉祥話出來。
隻是。
“臣……臣不敢說。”
眾大臣齊齊在心中倒吸一口涼氣,這就好比是睿宗親自搬了梯子叫這老相公下來,他不僅沒有下來,還將那梯子直接踹翻了。
整個朝堂,鴉雀無聲、針落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