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虛名,她官白紵,從來就沒有在意過。
“鴉娘……”,她強迫自己咽下淚意,搖拽著他的袖子,“省的。”
對方見狀,緩和下神色,“莫要得寸進尺。”
“陸氏入宮已成定居,我年少時與她有婚約,落魄時她也不曾有過背棄。”
他頓了頓,接著的一句,卻叫她整個人如墜冰窟,心頭被生生撕扯開一道裂口,呼呼地灌著冷風。
“你若傷她,休怪我——”
“不念舊情。”
袖口從指尖滑落,她茫然又無措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去,胸口像是被什麼巨粅撞得支離破碎,疼到幾欲昏厥。眼前的畫麵驟然出現裂痕,碎裂一地,化為煙塵消弭在黑暗中。
***
殷俶坐在官白紵的床榻邊,慢慢地放下茶盞,順勢抹去唇角的水痕。
伺候的所有下人都被他攆了出去,太醫也被敢去偏房裏守著,偌大的內室,隻剩他一人和床上氣息幽微的女子。
他垂下眼,瞧著榻上昏迷著的人。她躺在猩紅的被褥上,額頭上纏了幾圈素巾裹住傷口,麵白如紙、眉心緊蹙,似乎一陣強風就可以將這人吹折。
她的眼角沁出淚花,睫毛飛快地上下抖動著,嘴唇不停地蠕動,似乎在努力地在挽留什麼。倏地,她忽然朝半空中伸出手去抓握。
殷俶被她這副彷徨至極的模樣晃動了心神,下意識地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二人五指交纏、掌心相扣,她五指長長的指甲陷進他的手背、發著狠。
殷俶見狀,卻忽然笑了,眼裏的鬱色也消散些許。
他空著的手捏了捏她的指尖,“還有力氣撓人,想來是傷得不重。”
官白紵的性子,太過偏執剛烈。一旦認準什麼事情,便是幾頭牛都拉不回。她這樣的人,不見血、不落淚。偏生,還是個從小沒怎麼受過旁人照料的,在別人看來,隻不過是手指縫裏漏出的些許垂憐,就能讓她被輕易觸動,進而死心塌地。
猶記前世,在他清醒後,二人初見。
她那時還十分青澀,所有的心虛和不安都寫在臉上,偏偏梗著脖子,裝紙老虎唬人。
他不過寥寥幾語,就輕易地戳破了她的遮掩,而她就像被踩著尾巴的狐狸,登時紅了臉,色厲內荏地尖聲叫喊出來,“我的確有意,但隻是想攀附權貴。”
“皇親貴胄,納妾本是常事,我……不懂其中機關,亦從未有過害你之心。”
還是少年時期的女子,穿著宮裏抬進來做妾時,統一的淡粉色裙子,青澀的麵容上點著不相稱的胭脂。發絲即便被上好的頭油梳順,還是泛著黃。除了天生玉白的一身皮子和那對亮得懾人的眼睛,沒有更多引人注目的地方。
他聞言,其實心中並無悲喜,卻在看見那姑娘警惕中透著心虛的視線注視下,鬼使神差地往前探了一步。
她雖仍舊氣勢如虹,卻登時後撤一步。
像極了,像什麼呢?殷俶徐徐地翻找著自己的記憶。
像他在幼年,背著陸皇後,偷偷養的那隻小野貓。
雪白的一身皮子,卻因營養不良而雜亂枯黃。它總是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麵,待小廝在那附近倒掉剩菜剩飯後,才走出來。抬起一雙爪子小心翼翼站在幹淨的邊沿,低下腦袋不急不慢、挑挑揀揀地吃完,再跳到大石頭上,一遍一遍地梳毛。
它雖是隻野貓,但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不肯讓自己變得有半分髒汙和狼狽。
有一日,他實在沒忍住,省下幾口飯食,趁它偷食的時候湊過去,想將手裏的飯食遞過去。
卻不曾想那貓受了驚,立時便一爪子撓過來。
五條細長的傷痕登時見血,他沒有痛呼,隻是下手立刻掐住它的後脖,另一隻手將那小瓷碟裏的飯食,遞到它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