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是覺得高年是個合適的照看官白紵的人選,可這幾日,他才漸漸想明白。就算官白紵離了他身邊,他也絕對不許有任何人能在她心中,越過他的位置。
一旦如此,就意味著絕境裏的背叛,意味著他又處於可以被隨時放棄出賣的境遇。
雖然現下,他仍能辨出自己仍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物。
可高年的存在,卻讓他從心底裏生出幾分危急之感。
那個人,一直試圖動搖官白紵,而官白紵,好似真的動了心。
不由自主地握住左手拇指,上麵已經空空如也。之前的那隻扳指,碎在了除夕的那個雪夜。
這到底是一種如何奇怪的念頭,為何會生出這般奇怪的念頭。
殷俶不知曉,亦不擅長追溯這些微妙的情緒。
然有一件事,他確信無疑:既然高年想這樣做,他確是死了最好。
尤其是現下,官白紵跪的愈久,這個念頭便愈發強烈。
“爺,您之前是不會如此行事的”,官白紵額上冒出細細的汗珠:“若是高年在西南出事,您不怕高韋與您離心嗎?高韋手中有兵權,在勳貴中素有清名,日後您若登基,不還想扶植他這一支去製衡國公一脈……”
殷俶終於將眼轉過來,裏麵的冷意,叫官白紵一陣心驚肉跳。
“為了救他,你竟不惜借陸家壓我。”
“這……”
殷俶直接截斷她的辯解:“不必多言”,他麵上已有慍色:“爺之前說過,他這樣的男子,你若是想要,日後絕不會少。高韋不會因高年折在這裏,就生出異心。他隻會因高年為皇室正統而死,心生欣慰之情。”
若是連這些人心都拿捏不準,他早已死了幾百次,隻是偏偏此時,他卻控製不住戾氣,失了方寸。
“現下正是緊要之時,爺騰不出手收拾匪盜。高年既然有本事被擄入寨子,就該有本事自個兒回來。”
官白紵又要張口,殷俶猛地抬袖,手邊的茶盞忽而落地,摔得粉碎。
見他真的動怒,官白紵茫然地半跪在腳上,她很少見他這副樣子。
他該是永遠從容不迫、冷靜自持的,這一世,怎麼這般暴躁易怒。
尤其是麵對著她,似是愈來愈失去耐心。
若不是她識趣提前遠撤,恐怕連現在的情分都剩不下。
心下一陣陣悲涼,官白紵抬手擦去額上的細汗,卻是連告退的托辭都沒有,直接從地上站起身,快步離開。
*
半開的窗內,一左一右各站著一雙男女。
那女子叉著腰,喝罵一句:“我生平最瞧不上的,便是你這樣沒本事的慫包。若不是殿下強迫,你當真以為我會願意!”
對麵的男子被罵了個滿臉通紅,氣到脖子都粗了一圈,手裏捏著的書冊卷成圓圓一束,顫巍巍地對準女子俏生生的鼻尖:“你……你這種河東獅,我……若不是殿下……你可知這京中多少女兒為我娶妻、哭紅了眼?”
她掩唇笑了一下,隻是覺得有趣。
那日光明明澈澈地照進窗內,窗邊還有幾株剛發芽的垂柳,毛茸茸的鵝黃新綠,襯著那窗內原本劍拔弩張的場景愈發的活潑靚麗。
那是她生命中從未有過的鮮活氣。
柳枝綠了又黃,變成薄如蟬翼的金黃碎片,隨秋風漸落。
窗內的景象又變了場景,那女子正端著藥碗大簾進來,那男子躺在榻上,嘴唇慘敗,一臉的病容。偏偏見她進來,那神情裏忽而又帶上一股頤指氣使的神氣。
“爺腰疼、屁股也疼……”
女人用手背扇了他一耳光,“你是個什麼人,也敢給我稱爺。”
“若不是小玉擋在你身前,那被西南泥水埋的,就該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