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想不起,後來究竟怎樣了,他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死的,但能確定的是,前世,他父皇這個人人讚頌的明君,為了給他母親一個名正言順,安安穩穩,暗地裏做了許多卑鄙陰暗之事。
思至此,他忍不住抬眸偷偷看了自家母親一眼。
他其實一直很好奇,在他死後,他父皇將這皇後之位予他母親了嗎?
就算他死了,但若前世父皇和母親能相攜到老,他也算了無遺憾。
如果真是那樣,便好了。
碧蕪拉著旭兒的手一路去了太後宮中,太後躺在床榻之上,並未起身,倒也不是病了,隻是近日發生之事令她有些心力交瘁。
才不過一月不見,太後鬢間霜雪又濃了幾分,雖活到這個年歲,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深宮中見過太多骨肉相殘,兄弟鬩牆,可眼看著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孩子們慢慢變了性子,一個個都走上歧途,她到底還是難掩失望難過。
然今日見著旭兒,太後的精神到底好了些,隻與旭兒玩鬧了一會兒,又拉著碧蕪說了些體己話,麵上複又顯出幾分倦色。碧蕪見狀以旭兒還要去墨淵閣看書為由,起身告辭了。
然方才步出慈安宮正殿,碧蕪迎麵便與從側殿出來的喻澄寅撞了個正著。
淑貴妃被禁足在芙蓉殿後,太後擔憂喻澄寅,在與皇後商量之下,將她接到身邊住下。
不管淑貴妃做了什麼,喻澄寅到底是無辜的,今日見著這位昔日最受寵愛,最活潑鬧騰的六公主,碧蕪不免有些驚詫,與上一回在慶功宴時相比,喻澄寅又瘦了許多,身形單薄,甚至如弱柳般不堪風吹,原還有些肉嘟嘟的小臉如今下頜尖細,輪廓分明,雖是襯得人更為高挑些,可周身的稚嫩之氣亦消失了。
仿佛是在一夜之間,這位六公主徹徹底底長成了大姑娘。
兩人也不算相熟,碧蕪衝她微微一頷首,疏離地喚了聲“公主殿下”。
旭兒也隨著她有禮地喊了聲“六姑姑。”
見喻澄寅緊抿著唇沒有說話,碧蕪正欲牽著旭兒離開,隻聽一句急切的“六嫂”,抬眸看去,便見喻澄寅沉吟半晌,小心翼翼道:“能不能……陪我說會兒話?”
碧蕪怔了一瞬,含笑道了聲“好”,她讓銀鈴和小漣領著旭兒在外頭玩,自己則隨喻澄寅入了側殿。
喻澄寅命宮人奉了茶,咬著下唇,半晌才低聲道:“我原以為,六嫂定也不會搭理我的。”
聞得此言,碧蕪端著杯盞的手微微一頓。
“公主殿下為何會這麼說?”
喻澄寅長吸了一口氣,麵上流露出絲絲苦澀,“自我兩個舅舅、母妃和七哥相繼出事後,宮裏的人便同從前不一樣了,見著我也不再笑著討好,而是避之不及,仿若我是瘟神一般,躲得遠遠的,就連阿嬋姐姐也……”
她聲音驟然一哽,緊接著,珍珠般的眼淚滴滴答答地落進杯盞中,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兒,啞聲道:“我原以為阿嬋姐姐定不會疏遠我,可那日在宮中見到她,我喊了她那麼多聲,她卻是一眼都未轉過來看我,我知曉她聽到了,卻沒想到如今竟連她也迫不及待與我割席。”
蘇嬋是怎樣的人,碧蕪再清楚不過,從一開始,她討好這位六公主,就隻是因著她的身份地位。
那麼多人都瞧出來了,偏這位天真的六公主看不出來,也或許她並非絲毫沒有察覺,隻是發覺了卻不願承認,自欺欺人吧。
“我在宮中出生長大,自小便被所有人疼愛著。我總以為她們都是真心待我好的,可為什麼現在他們都徹底變了呢。母妃也好,阿嬋姐姐也好,甚至於父皇和七哥,都不再似從前那般待我了……”喻澄寅淚眼朦朧地看向碧蕪,“六嫂,真的是我錯了嗎?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