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當許炎許老五從財稅科領到兩百貫銅錢的時候,他的腦袋一直是暈暈乎乎的,直到回了自己家,還沒徹底清醒過來。
前天在財稅科,慈目善眉的張科長詳細詢問了他以前是幹什麼的、有沒有製皮子的經驗、每塊皮子成本多少、能賺多少,還讓他詳細填了表,足足寫了好幾千字,花費了三個多時辰。
但從財稅科出來,許炎還是半信半疑,官府從來都是搜刮小民,怎麼會大捧錢拿出來給老百姓?聽老輩人說王安石王相公行那青苗法,春秋二季每季兩成利,年利四成已是惠民的意思;現今兵亂,借款沒有八成利休要開口,這琉球官貸的錢,隻要二成年利,豈不是反過來送錢給百姓用?
不想兩天後就得到政府通知:借款申請通過,請到財稅科打合同、領款子。
打好合同,拿著財稅科發的領條到錢庫,許炎還按老例給守庫的官吏“經手錢”,卻嚇得那官臉色發白、兩隻手亂搖,終究沒收一個銅子,把足額兩百貫錢發給了許炎。
兩百貫錢,七百多斤重,自己背一些,再叫了五個土人挑夫才弄回家。看著這一大堆錢,許炎感慨萬千:前些天聽人說漢軍打仗的情況,真真是武將不怕死;今日所見所聞,則是文官不愛錢。嶽爺爺說得好,如此這般的行事,不患天下不太平!
二嬸也到許家來看了看,與其說她關心皮貨鋪子,不如說是關心今後鯨魚皮子的銷路,看到許家人忙著挖浸皮池子、撘晾皮架子,她才放了心,笑盈盈的回家去了。
幾家歡喜幾家愁,要麼種地開荒要麼做工當兵,家家戶戶小日子紅紅火火的時候,也有兩個人愁眉不展。
唐浩帶著五十貫錢上門提親,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小荷的後娘做主,以一百二十貫的價碼,把她賣給鄭發子做妾,過門的日子,就定在明天!
聽到這個消息,唐浩如五雷轟頂,小荷早已哭成了淚人兒,被鎖在房裏,兩個人隔窗相望,咫尺天涯。
失魂落魄的回到水師宿舍,唐浩心中萬念俱灰,紛繁複雜的念頭在心裏攪成一團亂麻,一會兒想幹脆投水死掉算了,一會兒又想帶著小荷私奔,一會兒甚至想拿刀去把鄭發子、小荷後娘都砍死……很快,這副丟了魂的樣子,被他的好兄弟蕭平看見了,當即坐到他身邊,刨根問底非得說個明白。
“哈哈哈,唐大哥你、哈哈哈,笑死我了!”蕭平捂著肚子在大通鋪上打滾。
“你!”唐浩生氣了,和蕭平認識將近半年,第一回真生氣了。大哥遇到這麼個揪心的事,做兄弟的不但不同情還要嘲笑,這也太沒人性了!
蕭平見唐浩氣得腮巴子鼓起,猶如一隻大蛤蟆,本來停下笑的,又忍不住笑起來,好不容易才停下來,喝了口水才說:“唐大哥啊唐大哥,你就從來不到衙門前聽聽法律政策解說麼?”
唐浩沒好氣的說:“我整天忙船上的事,哪兒有空聽那些扯淡。”
“是了!”蕭平把他肩膀一拍,“不是我常去衙門對麵茶棚聽說書,也不知道這事。琉球漢人結婚,不要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了!”
唐浩傻愣愣的:“不能吧?”
“怎麼不能?說得清清楚楚,男女雙方帶上護照,到民政科登記,就為合法婚姻,受政府保護。你要不信,自己去衙門口問問嘛。”
唐浩再不說話,忽地一下從大通鋪上跳到地上,飛跑著去琉球政府門前的廣場——俗稱衙門口。
政府大院門外,一左一右兩個小台子,上麵搭著竹蓬,各坐著一位解說員,身邊一張小方桌放著茶水、扇子和一疊書本,棚下各懸著個招牌,左邊那位是“政令”,右邊那位是“律法”。
唐浩不懂結婚的事該律法還是政令管,先去問左邊的人:“老哥,請問現在結婚可不要父母之命了麼?”
那人五十來歲了,一說話花白的胡子就翹翹的,他指指右邊:“小兄弟,請問他。”
右邊的解說員聽到這邊的對話,不等唐浩開口便翻開書念道:“琉球未婚男女,男年滿十八,女年滿十六,各自攜帶本人護照,至政府民政科登記,宣誓自願結婚,即為合法夫妻。”
在宋朝推行婚姻自由,這看起來簡直不可能,但楚風偏偏就這麼幹了。琉球婦女從事工商業的很多,縫紉工坊、幼兒園、酒樓茶肆……甚至還出現了二嬸洪梅氏這樣富甲一方的女商人,如果不立法規定婦女獨立的人身自由、完整的財產權和繼承權,後果將會非常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