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場上慷慨激昂的滿江紅,歌聲穿過了街巷,飛越了城牆,傳到攻城的大宋軍隊耳中。兵將們紅了眼睛,攻勢如潮。
七稍炮高大粗獷的原木身軀,如同頂天立地的巨人,這種拋石機,是攻城方最有力的武器。二百五十名士兵拽住繩索,待正將手中的小紅旗揮下,便同時扯動繩索,七稍炮長長的拋射臂迅速揚起,將上百斤的石彈拋向八十丈外的城牆。
巨大沉重的石彈,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不偏不倚砸到了城牆。隻聽得一聲沉悶的震動,這一段城牆上的韃子兵隻覺得整個大地都在搖晃,自己人也在跟著搖晃。
中了!城下的宋兵歡呼起來,他們清楚的看見石彈砸到了堞垛上,飛濺的石塊將幾個韃子兵砸成了爛西瓜,就是僥幸沒受傷的,隻要是站在那段城牆上的敵兵,都如喝醉了酒似的偏偏倒倒。
七十人用時用力轉動絞盤,把三弓弩足有小孩手腕粗的弓弦拉滿,頭號大木槌砸下牙發,茶杯口粗的鐵葉三棱箭帶著死亡的囂叫,直撲城牆。
可惜,打偏了!箭枝奪的一下深深釘進了城牆,尾部長久顫動不停,對,這種箭枝又名踏撅箭,進攻的士兵可以將它作為梯子,踏著上城。
不過現在沒必要這麼做,宋軍有的是飛梯、雲梯。張世傑一聲令下,數萬士兵如海潮般湧上,把雲梯架到城頭,口含鋼刀、手腳並用,沿著梯子爬上城去。稍後一些,是全身覆蓋在步人甲下麵的弓箭手,他們用力拉開二石強弓,向城頭傾瀉著聯綿不斷的箭雨。
城頭上防守的蒙古軍、探馬赤軍也紅了眼,他們知道,以侵略者的身份,在破城之後必然被宋人毫不留情的殺掉,惟有死拚到底,才能僥幸圖存。
狼牙槍從垛口伸出,將蟻附登城的宋軍士兵刺殺,躲在女兒牆後麵,待宋軍士兵踏足城頭的一瞬間衝出劈殺,弓手、弩手也不顧膀子酸疼,一枝枝箭流星趕月般射下去,騷擾、壓製宋軍的箭雨。
城內傳出的歌聲越來越小,宋軍士兵的眼睛越來越紅,他們知道:戰友正在被屠殺!
沒有人顧惜生命,他們隻想著快一點結束生命——敵人的,或者自己的。城頭,成為攻守雙方的絞肉機,無數生命在一瞬間破碎、消逝,地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接收著雙方的亡靈,不管是保家衛國的勇士,還是掠奪成性的豺狼。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們上?”看著同胞流血犧牲,自己卻在一邊看風景,陸猛目眥欲裂。
楚風大概知道點原因,從張世傑和陳宜中文武不和,從自己帶兵助戰後宋軍武將們不陰不陽的表現,從自己三次請戰都被張世傑搪塞的結果,總能看出端倪。
張世傑,你還要等下去麼?
“張樞密,你要等到什麼時候!?”城西靠著清清晉江水,一座小土崗成為了帥帳駐紮的地方,帳中,陸秀夫不滿的問道。“明明琉球人說有破城的辦法,為什麼不讓他們上?”
張世傑焦急的搓著手,一向沉穩的他,在聽得城中歌聲漸漸低沉下去,也已經急得五內俱焚。
但他還想博一博。
是的,琉球人助戰,體現了“得道多助”,但是如果泉州城都要靠他們才能打下來,朝廷養這許多軍兵做什麼用?琉球人、佘漢義軍助戰,可以,但主攻一定要是朝廷經製軍隊。
看,已經有士兵登上了城頭,更多的人上去了,站穩了腳步,在城頭肉搏!張世傑激動得聲音微微發顫:“君實,看,上去了,上去了!”
陸秀夫欣喜若狂:若此戰得勝,泉州便是行朝出海一年以來,首個收複的沿海大城市,行朝大可以此為基地,與贛南文天祥南北呼應、水陸並進,恢複大好河山就不再是南柯一夢了!
就在這時,城中滿江紅的歌聲斷斷續續,變得若有若無,所有人的心弦都繃得緊緊的、緊緊的……忽然之間,就那麼不敢置信的斷絕了,人們豎起了耳朵,確確實實再沒有歌聲傳來。
被困城中的戰友,二千五百名淮軍,難道再沒有活著的?
形勢急轉直下,宋軍的士氣頓時低落,校場上參與屠殺的元兵又趕到四麵城牆參戰,得了生力軍的守城兵將大為振奮,將登上城的宋軍逐步壓縮、分割、包圍。
潰退,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在歌聲斷絕的一刹那,玉清郡主的心也碎了。
空蕩蕩的秀王府,隻剩下了她和紅鶯主仆二人,冷冷清清沒得幾分人氣,大熱天裏冷得嚇人,能讓人瘮出一身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