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宣慰使行省參政李恒雖然大敗退回興國,萬戶昔裏門陣亡,他手下還有招討使也的迷失的鐵騎萬餘、還有呂師夔近萬新附軍,在興國牢牢的把住了宋軍向南撤退入福建的門戶。
淮東宣慰使徹裏帖木兒率鐵騎八千入建昌軍,沿南豐、廣昌一路南下,矛頭直指寧都,而寧都是空坑往東走的必經之地,楚風從雩都穿插迂回到空坑,就是經由這裏。
江東宣慰使張榮實精兵一萬出臨川,過宜黃,正在空坑之北。
荊湖路宣撫使程鵬飛率新附軍一萬五千援吉州,在空坑西北麵。
江西宣慰使行省右丞塔出步騎兩萬分略太和、萬安諸縣,堵在宋軍進贛西山地的通路上。
看著地圖上敵人的方位,文天祥愁眉不展:空坑宋軍總共一萬七千殘兵敗將,已被敵人八萬精兵東南西北四麵團團圍住!
該往哪兒走呢?
“寧都!”楚風指著地圖,“隻有從這裏走最安全。”
贛南往北,臨江軍、隆興府(南昌)一帶,雖有河流,但地勢低平利於韃子鐵騎衝擊,且越往北方離福建的入海口越遠,越是回不了琉球,困在內陸,遲早被韃子調集重兵合圍了;往西,與荊湖南路隔著井崗山,且荊湖南路已被韃子占據,去不得;往南,李恒牢牢的把住了興國,自己這點殘兵敗將絕對打不下來。
隻有往東到寧都,再南下瑞金入汀州,汀州、蓮城、龍岩、漳州,就有來時一路建立的後勤補給線,不管堅守汀州,還是沿路退回海上,都可保得萬全。
萬餘敗兵開始收拾行裝,他們的心情,喜悅中帶著酸澀,因為逃出生天而喜悅,因為離開贛南的家鄉親人而酸澀。
但大帳中人們的心情隻有苦澀,當文天祥忍痛下達了撤退命令之後,楚風和陳淑楨看到丞相臉上強作鎮定的神情,還以為他是因不能保住贛南、興複大業受挫而傷痛,於是陳淑楨以侄女的身份嬌聲道:“文伯父,伯母呢?還有柳妹妹、環妹妹在哪兒?和她們兩年不見,我可想得慌呢!”
“他們……他們在興國。”文天祥苦笑著說出這句,臉上一片灰暗,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文天祥熱愛生活,熱愛他的家人,親筆寫下了“堂上太夫人,鬢發今猶玄”、“家山時入夢,妻子亦關情”的詩句,因為長期戎馬倥傯,自感愧對女兒,還在詩中感歎:“床前兩小女,各在天一涯。所愧為人父,風物長年悲。”
就在興國大敗,他所鍾愛的六位家人:結發妻子歐陽夫人,妾顏氏、黃氏,兒子佛生,女兒柳娘、環娘,悉數被韃子俘虜!
陳淑楨呆了一晌,回過神來,立刻向帳外走去。
文天祥緩緩的問:“陳大使,往何處去?”
“整軍、備戰,回師興國!”
“回來!”文天祥拍著桌子,聲音嘶啞:“我以大宋朝右丞相、同都督諸路軍馬的身份命令你回來。立刻拔營,向寧都撤退。”
楚風、陳淑楨呆住了,兩人隻覺得心裏堵得難受,文天祥瘦弱的身子搖搖欲墜,但仍用堅定得近乎頑固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兩人隻得應承下來。
眾將默默無語的退出了中軍帳,他們也有家人被俘,但沒有哪個像文天祥這樣,一次失去了六位至親。
待帳中空無一人之後,兩行老淚從文天祥清瘦的臉龐流過,一滴一滴沾濕了大宋丞相的官服。三位夫人、佛生、柳娘、環娘,你們會恨我嗎?
忠誠,是要付出代價的。
楚風頭也不回走向漢軍的臨時營地,他強忍住痛苦一場的衝動,把雙拳握得緊緊的,來不及修剪的指甲,刺到了掌心的肉裏。文丞相,楚某對天發誓,終要助你救出家人!
跳出包圍圈的關鍵點有兩處:寧都、瑞金。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的地圖上,若把贛南一帶看作個近似的矩形,興國就在左上角,然後按順時針方向的其他三個角分別是寧都、瑞金、雩都,贛州又在雩都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