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降了,更多的人還在堅持抵抗,武器與血肉之軀激烈的碰撞,用生命譜寫著民族的挽歌。
山路上,一群人簇擁著“文”字大旗,向西南方向撤退。蒙古韃子瘋狗般窮追不舍,瘋狂的叫道:“衝啊,活捉文天祥!捉得文天祥者賞銀萬兩、加官三級!”
“丞相,放倒大旗吧!”親兵們苦苦哀求。
後麵,不斷的有敵人追來,但也不斷的有不肯投降的將士們尾隨而至,大旗是前者博取功名利祿的獵物,同時也是後者維係戰鬥意誌的精神標杆。文天祥堅決搖了搖頭:“不,我是三軍主帥,大旗不能倒!”
大旗給宋軍士兵指明了撤退的方向,也給蒙古軍隊點出了進攻的目標,雙方在撤退的道路上浴血廝殺。隨著韃子追近,不斷有小隊小隊的的宋軍留下斷後,試圖用生命為丞相撤退爭取時間,但他們很快就被人海淹沒,人數、戰力的巨大差距讓他們的犧牲毫無意義,如同細沙撒進汪洋大海,隻浮起星星點點的血沫,頃刻間便被海潮衝刷、消逝。
蒙古兵呐喊著,同是漢人的新附軍也呐喊著衝上;“殺啊——”麵目猙獰的蒙古人死命劈下彎刀,將阻攔的宋兵砍翻在地,“殺啊——”新附軍也呐喊著,本來爹媽給予的漢人麵孔,扭曲得連親生爹娘也認不出來了,他們把自己同胞的頭顱割下,掛在腰上替主人好好攜帶,以便將來計算戰功。
一夜鏖戰,初升的太陽把光芒灑向人間,鄒鳳朝上看了看,都說殘陽如血,今天的朝陽,怎麼也有一抹濃重得化不開的血色?
丞相讓他分頭逃走,但他在繞過一道山梁後就停了下來,待丞相走遠,又回到了大路上。
“兒郎們,丞相這樣是走不脫的,大宋朝到了今天,該我姓鄒的盡忠報國了!”鄒鳳看著他手下的士兵們,一張張年輕的麵容、一道道熱切的眼神,“家中獨子的走,未有後嗣的走,其他人留下!”
沒有人走。他們都是贛南的子弟,家鄉淪陷的慘劇曆曆在目,能為文丞相斷後效死,是最大的光榮!
潮水般湧來的蒙古軍,立刻遇到了堅強如磐石的抵抗,一時間濤分浪裂,進攻的人群像是撞到了鐵板上,四下逃散。
衝、衝啊!千戶官揮動著彎刀,他不理解前麵的人為什麼停下腳步,文天祥的大旗就在前麵,捉住這位忽必烈大汗青目的敵人,榮華富貴便指日可待,一路浴血廝殺才到了這裏,十停路走了九停,是誰在這節骨眼上拉稀?
衝、衝啊!後隊的士兵們向前擁擠,官升三級、賞銀萬兩,將他們刺激得眼睛血紅,當兵就是為了升官發財,這時候還不賣命,什麼時候賣命?天大一場富貴都不敢拿命換,軍中哪來的這樣傻瓜?
前麵元軍紛紛潰散,後隊兵將們終於知道了答案。身穿紅袍、頭戴銀盔的戰將,和三十多騎全副武裝的騎士擋住了去路,那位將軍手上大刀舞成一團光球,隻要被光球卷入,蒙古兵的生命就瞬間消逝,身體被攪成一塊塊的殘肢碎片,大蓬大蓬的血雨紛飛。他一人一馬所到之處,元兵退避不迭,如虹的氣勢為之一滯。
大刀鄒鳳!新附軍認出了這位名將,戰戰兢兢的不敢上前。
南蠻子有什麼好怕?我們是從極北之地不裏牙剔一路打到極南閩廣海濱的蒙古勇士,我們是長生天寵愛的驕子!驕橫的千戶官揮舞手中彎刀,策馬向鄒鳳衝去,馬頭交錯的一刹那,半空中匹練也似的刀光幻化成了一片光幕,將他連人帶馬罩在其中。
千戶官覺得自己突然飛了起來,天旋地轉,底下那匹重金買來的千裏馬上,還端坐著一具無頭的屍體……
敵人的鮮血飛濺,把鄒鳳鮮紅的戰袍染得更加光焰奪目,在朝陽的照射下,讀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芒,大刀將軍就如天神般神威凜凜。
以武勇著稱的千戶大人,尚且不是一合之敵,蒙古勇士們膽戰心驚,他們想退後放箭,宋軍卻主動貼了上來,不給他們彎弓搭箭的機會,雙方糾纏在一起,作殊死之肉搏。
“快,快放箭!”張弘範心急如焚,眼看著文天祥大旗越來越遠,他終於下了壯士斷腕的決心。
身邊的蒙古萬戶徹裏門驚叫道:“將軍,咱們的人還在一塊,怯薛軍的兄弟們和他們纏著啊!”怯薛親衛乃是蒙古勇士中的精華,不少人甚至是宗王貴胄,現在,他們和宋軍纏著肉搏,若是放箭拋射,難免誤傷啊!
“來不及了!放箭!”張弘範冷冷的發出命令,親兵將令旗搖動,後隊密密麻麻的步軍將雕翎箭搭上巨大的步弓,斜斜向天上射出。
無數道白花花的軌跡覆蓋了天空,成千上萬枝羽箭以四十五度角斜斜飛出,當動能克服空氣摩擦之後剩餘的部分完全轉化為重力勢能時,羽箭就從拋物線軌跡的最高點向斜下方墜落,重力勢能重新轉化成動能,直到一頭紮進肉搏混戰的兩軍騎兵隊伍裏。
這是無差別覆蓋的箭雨,僅僅方圓十餘丈內落下了千千萬萬箭枝,沒有人能逃得過這樣密集的打擊,宋軍固然難以幸免,和他們糾纏在一起的怯薛親衛們也逃不了一個,敵我上百人竟然就此同歸於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