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範文虎那老賊,居然畏縮不前,父親何不用禦賜金刀取他狗頭?”想起範文虎的懦弱、卑劣、無恥,張珪就臉上發燒,為了大汗立下汗馬功勞,南征北戰英勇無畏的張家,會和範文虎這樣小醜同屬一個民族?怪不得蒙古人看不起我們漢人。
張珪入怯薛宿衛,身為漢人,自然少不得受蒙古勳舊子弟幾分閑氣,他捏緊了拳頭,決定今後一定要繼承父親的榮譽,做大汗手中最鋒利的戰刀,讓那些嘲笑自己的蒙古人看看,自己這個漢人的兒子,才是長生天下當之無愧的把都魯!
張弘正搖搖頭,這個侄兒不像他少年老成的父親,倒像是青年時代熱血沸騰,提著戰場上砍下的人頭,爭強好勝的自己。這兩三年來,哥哥總把他帶在身邊,看樣子是作為張家下一代的接班人培養了,若說戰略戰術,他已學了八九成,不過人心之險,遠勝戰場上的刀槍,侄兒要學的,還有很多。
“正因為為父是禦賜金刀九拔都,所以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去救劄剌兒部的唆都,所以範文虎能退後,而我必須衝到最前!”張弘範拍著兒子的肩膀哈哈大笑,笑容中卻有著難以察覺的苦澀。
禦賜金刀,代表著忽必烈大汗最大的信任,它意味著榮耀、財富、高官厚祿,但為了獲取信任,需要付出的更多。
大汗,是雄材大略之主,他的絕對信任,就意味著對你的絕對掌控,隻有在確信你無法逃出他的掌心時,他才會把信任交給你。
李恒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他有黨項族的探馬赤軍;塔出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他背後有唐兀部的族人;範文虎更得不到這樣的信任,因為範家經營兩浙之地,麾下二十萬新附軍。
隻有張弘範,自山東李璮叛亂之後,北方漢人世侯就被削奪了兵權,他手上沒有一個私兵,常年跟隨他的上萬戶昔裏門是一個血統純正的蒙古人,他的忠誠是針對禦賜金刀,而非九拔都,隻要忽必烈一個命令,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砍下主帥的腦袋。
更何況,除了領兵在外的父子兄弟三人,張家一門老幼都留在北方……
至於範文虎那老狐狸,張弘範無奈的笑了笑。伯顏北征對付海都和乃顏這兩個大元朝最危險最強大的敵人,他們麾下可是血統最純正的蒙古精兵,其中不少人甚至是當年遠征歐洲,打到多瑙河畔的無敵雄師的後代,要對付他們,江南北運的糧食和金錢,遠比頑羊角弓和彎刀有效得多。範文虎所謂保守兩浙財賦的理由,在借口的表麵下藏著一個要挾:範大都督如果扣下兩浙的財賦,北麵的戰事就會一塌糊塗!
有兩浙士紳的支持,有手上二十萬新附軍,範文虎的地位就穩如泰山,漫說自己手中的金刀砍不斷他的脖子,就算忽必烈大汗,也得對他客氣三分。有膿包軟蛋之名的範大都督,實際的地位、處境,可比自己這個空有無敵美名的九拔都,好過太多太多——有那麼一刻,張弘範內心中甚至對範文虎產生了一點嫉妒。
也正是因為張弘範是忽必烈的孤臣,所以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救援唆都,劄剌兒部的唆都!禦史大夫伊氏帖木兒、平章政事阿合馬、禦史中丞撒裏蠻、平章政事呼圖帖木兒,這些蒙古、色目係大臣對漢人掌軍的態度,決不是沒有傳到九拔都的耳朵裏,如果唆都有任何閃失,甚至他的蒙古部隊損失過於慘重……
張弘範雙腿一夾,馬兒西律律長嘶著跑了出去,馬背上的人影顯得那麼孤獨,他緊緊握著腰間的禦賜金刀,人和刀似乎融為了一體。
也許,他本人就是大汗手中一柄沒有自己魂魄的戰刀,或者一隻鷹,一條獵犬。海東青被拴住了腳爪,獵犬被主人套上了項圈,一旦殺盡了飛禽走獸,幸運的會被一腳踢開,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主人無情的殺掉……
哦?聽了李鶴軒關於張弘範進兵路線的判斷,陸猛劍眉一挑,頗有點不服氣,難道情報司主管,會比自己這個陸軍司令對戰場的判斷更準確?
待對方做了解釋,才恍然大悟。他是個年輕、正義感頗強的將領,身在楚風處處以製度約束,而非帝王心術管製的琉球,自然不明白北元方麵那麼多魑魅魍魎勾心鬥角的事情。
原來蒙元和咱們漢國的區別如此之大,原來知己知彼不僅包含對敵人兵力裝備士氣的了解,還包括了敵人的性格和政治背景、朝堂勢力消長——陸猛點著頭,他從李鶴軒的分析中學到了很多。
可就算張弘範會從鼓鳴山進兵,同安戰場上的兵力絕對不能動,而漳州城裏隻剩下法本的金剛團,他麾下的兩個營拿船運到浙東偷襲,正在回閩西的海路上,另一個營到粵東加強蕉嶺關和梅州的防守力量,法本手上就剩個團部,怎麼擋得住張弘範的一萬鐵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