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鶯飛草長,江南各地春光明媚,福州城外的茶山上,窈窕的采茶姑娘們端著簸箕,伸出春蔥般的手指頭,輕輕將茶樹上碧綠的嫩葉摘下。
年輕漢子們升起了紅泥火炕,煎炒當年的新茶,熱火朝天的勞動著,同時憧憬著新茶賣出,是給女人添一身花衣裳,還是給孩子買個銀子打的長命鎖?
這兩年隨著漢軍捷報一個接一個的傳來,八閩之地還在元朝掌握之下的南劍州、福州百姓生活也好了許多,因為百姓已敢在暴政麵前挺起胸膛,“我們不怕你,殺了我,將來漢軍光複,會替我報仇的!你們,全都逃不脫大漢法司的審判!”
趾高氣揚的色目商人,不敢再放羊羔兒息淩逼百姓,那些欺男霸女搶掠民財的新附軍,也夾起了尾巴,像喪家之犬,灰溜溜的溜之乎也。
大漢帝國已讓漢奸叛徒們膽寒!
“陽春三月采茶忙,妹采嫩茶心想郎~~”茶山上飄飛的歌兒,飄過城牆、飄過街巷,飄進了高牆之後的福州路安撫使衙門。
北元福州路安撫使王積翁焦躁不安,福州厚實的城牆、衙門高高的圍牆,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安全感,百姓歡樂的歌聲,在他耳中卻是四麵楚歌。
漢奸叛徒的心思,總是和人民背道而馳,閩廣、江南、甚至河洛中原父老為大漢的勝利而歡呼歌唱的時候,王積翁卻有末日來臨之感。
四川、江西,都比福州離汀漳遠得多,漢軍收複泉州後沒有繼續北上福州,卻挨個收拾了廣州李恒、四川鞏昌軍、江西塔出部,王積翁知道,這不是因為自己運氣好,而是緊鄰南劍州、背靠浙東,有範文虎的二十萬大軍為奧援,一旦戰事不利,可以北退南劍州、過仙霞嶺入浙西,也可沿海走處州入浙東南,或者老天爺開眼,範大都督發兵來援,在福州堅城之下和漢軍拚個兩敗俱傷,那就阿唷皇天了!
可現在呢,大漢兵進江西,塔出大帥整整兩個精銳蒙古萬人隊,居然全軍覆沒!在漢奸王積翁心目中,塔出是兵神一般強悍的存在,兩個蒙古萬人隊,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強大武力,竟然被漢軍一舉殲滅,則漢軍的戰鬥力達到了多麼恐怖的程度,每當他想到此處,背心就會被冷汗浸濕。
而隨著塔出覆滅,範大都督把原來駐紮南劍州的葛明輝八萬大軍調去了浙西饒州,名為救援塔出,實為防範漢軍兵下兩浙,這樣一來,福州的戰略形勢就非常不妙了,孤懸於漢軍第一師虎口之下,隨時有滅亡之虞!
至於依靠福州新附軍抵抗漢軍?算了吧,那不是趕鴨子上架,根本就是老鼠挑戰貓!自己手下有幾斤幾兩,王積翁還是清清楚楚的,再次看了看安撫使府邸高厚的圍牆,他長歎了一口氣。
降元以來,本以為安享榮華富貴,哪知道海上行朝突然回光反照,張世傑兵進泉州、文天祥光複贛南,那陣王積翁慌了神,又和張世傑書信往來,說些身在曹營心在漢,虛與委蛇的空話,然後獻城歸宋。其後唆都大軍南下,他又迎元兵入城,屠盡張世傑留在城中的淮軍將士,就這樣還被劉深李恒告了一狀,大元皇帝忽必烈雖然大度寬容,難免心頭有了疙瘩,這些年屢次要求調走,都沒得到朝廷允許,調蒙古軍、探馬赤軍協防福州的申請,也一再被駁回。
轉身再降漢吧,宋元之間反複幾次了,天底下還有誰能信得過你?王積翁重金賄賂,從範文虎親信幕僚那裏得到了一個讓他沮喪萬分的消息:呂師夔、範文虎、葛明輝、吳耀文……大漢幾乎向所有手握重兵的將領派出了勸降使者,但迄今為止,還沒有一位使者來到近在咫尺的福州!
被老百姓戳脊梁骨、史書上千載罵名、日夜寢食難安、無數次噩夢中驚醒,榮華富貴沒有享受到,王積翁卻感覺到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隱隱有些羨慕那些堅持抵抗到最後一刻的故宋同僚,比如陳文龍、比如李庭芝,至少他們能坦然的麵對死亡,而不必苦苦的受煎熬。
書房掛著的巨幅地圖上標出了一根粗大的紅線,這根紅線從大都城出發,沿著京杭大運河朝江南延伸。“伯顏丞相啊伯顏丞相,但願你能快一點打到八閩,擊潰該死的漢軍,到時候我替您老人家牽馬執鞭,也心甘情願!”
王積翁對天默祝著,拿起沾滿朱砂的毛筆,將紅線往南添了一點兒,伯顏丞相的大軍,已成為這個漢奸最後的救命稻草,當大漢百姓為漢軍的勝利而祈禱的時候,他卻以全副赤誠企盼伯顏早日擊潰漢軍,兵下八閩。
就在王積翁長籲短歎,惶惶不可終日的同時,福州城西三十裏,漢軍第一師,不,現在應該叫第一軍的主力部隊,已在上將軍長陳吊眼指揮下,從泉州北進此地並梯次展開。
第一師四川戰後回閩廣,就移防泉州——這裏是閩廣陳氏的老家,陳淑楨的故鄉,佘漢義軍老底子組成的第一師,官兵們的家鄉親人多在漳泉一帶,調他們移防此地,隱含獎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