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赤急報的馬蹄聲中,北元的羊皮紙征兵令傳遍了從不裏牙剔到淮河沿岸、從甘肅六盤山到遼北奴兒幹城的廣袤地域,各族武士從田野、鄉村和山林中走出,彙聚到蒙古帝國的蘇錄定戰旗之下。
但留夢炎夢想中漢人踴躍投軍,北方漢人軍功世侯重新崛起,壯大朝中漢臣的場麵並沒有出現。北元的橫征暴斂殘酷虐待,讓山東河北關陝河洛的百姓看清了誰是敵人;隨著商隊四處傳播的大漢報紙,以及說書先生口中的《武穆遺事》、《精忠楊家將》、《大漢開國群英傳》,則讓人們明白了誰才是真命天子,誰才是華夏正朔。
紅襖軍、花帽軍、明教義軍……大大小小的起義烽火從沂蒙山蔓延到太行山,從淮河流域燃遍黃河流域,“想漢王,盼漢王,漢王來了不納糧”的童謠響徹華北,除了全無心肝的混戰王八蛋,哪個漢家兒郎願意去當元兵,拿那帶血的餉銀,留父母妻兒在家鄉被左鄰右舍戳爛了脊梁骨?
征兵令下,響應者多為黨項、契丹、女真各部壯丁,西夏、大遼、大金的輝煌崛起,使他們習慣了用刀槍不勞而獲,大元狂飆巨浪般橫掃天下,將西遼、大金、西夏埋葬於黃土之中,斷送了他們人上人的美夢,然而安定生活下,他們又不習慣像勤勞的漢民那樣一分汗水、一分收獲,所以,無數雙血紅的眼睛潛伏於黑暗之中,等待著重新跨上戰馬、拿起角弓的機會,享受刀頭舔血生活的機會。
忽必烈的征兵令給了他們機會,“長生天氣力裏,大福蔭護助裏,軍官每根底,軍人每根底,管城子達魯花赤官人每根底,來往的使臣每根底,宣諭的聖旨:今朕欲征伐南方蠻子反賊,凡我大元臣民,俱當投效軍前!朕以軍功提升爾等四級民戶,自南人始,每斬首一級,升一等!至國人(蒙古人)為止。”
好啊,以南方蠻子的鮮血,換來榮華富貴,換來大元朝頭等主子的身份,實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奴兒幹的水達達女真、祈連山下的黨項人、幽燕嶺北的契丹武士……拋棄蒙元滅亡故國的仇恨,從四麵八方彙聚到蘇錄定戰旗之下,預備殺向南方!
十萬精銳蒙古軍,十萬征召的各族武士,再加上一萬五千恐怖的怯薛軍團,忽必烈的手中,再一次有了強大的打擊力量。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忽必烈敲著椅背,自言自語的道:“伯顏丞相去了,阿剌罕、阿裏海牙也跟著去了,就連張弘範的兒子張珪,也跟著走了,大元朝精兵良將損失一空,朕叫誰去和反賊打仗?難道朕隻有禦駕親征一條路了?”
上都路開平府,巨大金帳的穹廬之下,大汗的目光掃視著群臣,留夢炎、趙複、葉李一幹文臣,首先排除在外,玉昔帖木兒,朕的月兒魯那顏,隻可惜他年紀尚輕又沒有軍功,隻怕軍中不能服眾,老丞相安童,算了吧,瞧他頷下花白的胡須,隻怕身子骨早已虛了,坐不穩鞍橋……
思來想去,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大將之才!忽必烈驚駭之餘自言自語道:“大元朝的名臣宿將,替朕征服天下的將軍們,都去了哪兒?”
記憶之門緩緩打開,最近幾年的戰報一一浮現在忽必烈眼前:能征慣戰的唆都父子,倒在了反賊陳淑楨劍下;禦賜金刀九拔都張弘範,兵敗鼓鳴山,被自己一時憤怒下旨賜死;能攻善守的名將李恒,廣州兵敗身死;善於山地作戰的汪良臣,全軍覆沒於釣魚城下;滅宋之戰立下赫赫殊勳的江西右丞塔出,和麾下兩個萬人隊一同力戰而死;伯顏,寶音,格日勒圖,阿剌罕,阿裏海牙,張珪……這些閃耀著光芒的將星,全都隕落於漢軍陣前!
曾幾何時,大元朝自詡疆域比大海更廣闊,能征善戰的將軍如星星般眾多,強悍的士兵賽過大漠戈壁中的沙礫,然而時至今日,與大漢鏖戰六年之後,帝國因兵力匱乏而不得不變相廢除四等人政策,以激發契丹、黨項等被征服部族的從軍熱情,待士兵征集到位,卻尷尬的發現:沒有統率這支軍隊的大將!
“將軍,朕需要能統率大軍的將軍,像伯顏和張弘範那樣的合格統帥!”
忽必烈的咆哮,已近乎呻吟,老奸巨猾的留夢炎知道,自己留著的一步後手,算是走對了。
“啟奏皇上,世襲萬戶張珪本將門虎子,盡得乃父張弘範及伯顏丞相真傳,堪為南征大將,參知政事阿裏海牙實百戰之士,可為張珪輔弼!”
留夢炎的話甫一出口,滿朝文武都笑得直打跌,左丞相玉昔帖木兒年青氣盛,仗著大汗寵幸也不顧朝堂禮儀了,指著老家夥的鼻子罵道:“留夢炎,你是老糊塗了吧?張珪皆隨伯顏丞相歿於南征,阿裏海牙湖廣兵敗身亡,你竟然要兩個死人掛帥!此欺君之罪!”
張珪頗有乃父之風,阿裏海牙是功勳卓著的名將,若兩人搭配,倒是極強的班子,忽必烈想到此處就是一陣心酸,勉強笑道:“若留丞相能起二人於地下,朕便讓他們領兵罷!”
“如聖上所願!”留夢炎給滿朝文武留下一個神秘的微笑,不久之後,怯薛親衛在大金帳外通稟:“世襲萬戶張珪,參知政事阿裏海牙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