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裏海牙大驚失色,張開嘴久久合不攏來:張珪剛剛承受了巨大的損失,四個萬人隊在翻天覆地的連環爆炸中灰飛煙滅!十萬蒙古精銳隻剩下六萬,加上一萬五千怯薛軍團,對抗四萬餘兵員的反賊第一軍,敵我雙方兵力對比從壓倒優勢的三比一,下降到不足二比一,更別提士氣的低落!
這樣嚴峻的形勢,這樣慘重的損失,這樣急轉直下的形勢,足以令許多成名的將領驚慌失措,阿裏海牙自忖,如果換了自己,也不過收縮防禦、整頓撤退,不給敵人銜尾追擊的機會,就算是功德圓滿,不,能在劇變之下做到這一步,已是世之名將了!
可張珪竟然要即刻發起總攻!這、這豈不犯了怒而興師的大忌?阿裏海牙不得不直言勸道:“都元帥切勿怒而興師!如今咱們士氣低落,兵力也不到敵人兩倍,反賊士氣旺盛,正宜暫避其鋒芒,待來日再戰。”
“敵軍不以力戰而以詐謀勝我,士卒雖有驚駭,卻懷忿忿之意……”張珪手指身後的左右兩翼的京畿駐軍,果然,他們固然震驚於威力巨大的爆炸,但回過神來之後,紛紛怒罵:“南蠻子好生無恥,不敢麵對麵和咱們交鋒,使這陰謀詭計!長生天會降罰給你們這些騙子的!”
張珪慢慢扳著手指,屈伸不定:“且反賊之計可一不可二,我軍倍於敵,隻消傳令四麵包抄,他們若再埋震天雷,就隻有炸自己的腳了!”
突然,征南都元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冷厲,斷喝道:“傳我將令,此戰斬首記功,兒郎們下江南後拿著人頭找奧魯官,每顆人頭封良田十畝為牧場,一戶南蠻子為牧奴!”
“都元帥不可!”阿裏海牙緊緊扯住張珪的衣襟,“平南之後封賞非我等可以擅專,大帥如此作為,將來台省彈劾之本章,必如雪片飛來!領兵大將擅自封賞結好軍心,可是君王大忌!”
“尾大不掉”、“不賞之功”、“暗結軍心”、“圖謀不軌”……這裏的每一個詞兒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無數名臣宿將在戰場上取得了赫赫殊勳,卻倒在了這些可怕的詞上。阿裏海牙是張珪的父執輩,他實在不願意這位承接伯顏丞相和九拔都所學、大元朝的天縱統帥,也重蹈覆轍。
“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擅專之責,吾自承擔,老將軍隻管衝殺便是!”張珪麵色沉毅如鐵,鞏昌汪家前車之鑒,他已沒有了失敗的退路,唯有孤注一擲,才能一雪前恥!
也許,他是對的吧,大元朝實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了!阿裏海牙不再勸阻,緩緩抽出了戰刀,斜斜指向第一軍陣地。
“征南都元帥有令,斬反賊之首記功,每顆首級封江南良田十畝為牧場、一戶百姓為牧奴,世代相傳、永免稅賦!”
親兵們扯著嗓子,興奮之下喊得聲音嘶啞,霎時,六萬京畿駐軍紅了眼睛。
肩荷駐守京畿的重任,自然是蒙古精銳中的精銳,天下諸軍中僅次於怯薛軍而已,軍餉之豐厚也是別處不能比擬的;可長期駐守京畿,沒有出外作戰的機會,也就不可能燒殺搶掠,俗話說人無外財不富,單憑軍餉又有幾兩銀子?當年見了伯顏南征滅宋軍盆滿缽滿的回來,京畿駐軍全都紅了眼睛。
到淮揚以來,張都元帥不許搶掠,倒畫了個江南的大餅子來充饑,這也罷了;及到前些天,放手讓他們大肆搶掠,嚐到了甜頭就再也罷不了手,所有的元兵都在想一個問題:淮揚就撈到許多好處,什麼時候能到更加富庶的江南大搶一把呢?更有心思靈活的人開始考慮,漢地如此富庶,物產如此豐饒,比之苦寒的塞北,這裏真算得上人間天堂,要是能擁有這裏的土地……
張珪的命令,正好撓在了蒙古武士的心窩子上,聽到命令的武士們都愣了一愣,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朵兒思,我沒聽錯吧?都元帥許咱們把江南變成牧場,以南蠻子為牧奴?”
“長生天保佑!江南的肥沃土地上策馬,美麗的蠻子姑娘做咱的牧奴,哈哈哈哈……”
蒙古武士們心底深處的原始欲望急劇膨脹,他們的眼睛變得血紅,心髒急劇的跳動起來,口中發出嗬嗬的呼叫聲,就像一群嗜血的惡狼。
“殺光南蠻子,把他們的農田變成牧場,把他們的子孫變成牧奴,讓他們的妻女永為我大元勇士的奴隸!”京畿駐軍總管蒙古上萬戶察納兒不花戰刀虛劈,六個萬人隊分為左右兩翼,向南麵的漢軍側翼疾馳!
與京畿駐軍的呼喝喧囂截然相反,怯薛軍的陣地上一片寂靜,所有的怯薛武士昂然端坐馬上,熟鐵頭盔的奇形護鼻兩側,露出沒有絲毫人類情感的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