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末由大金整修的夯土長城,高度並不算太高,高的地方架上梯子可以攀登,有些低矮的地方,騎術精絕的武士站在馬背上,借助奔馳之力高高飛躍,竟能躍上城牆!
此時漢軍駐守的居庸關長城段,已有多處被蒙古武士登上了城牆,中箭落下士兵所在的這一段,東西兩個相鄰敵台的機動部隊,都到更遠地方對付登城而上的敵人去了,於是這一段上就隻有堞垛後麵相對較少的兵力。
怎麼辦,怎麼辦?城上防守的士兵們,不忍心見到同伴被敵人割去頭顱,但此時此刻,衝動無濟於事,任何人都知道,要是逞一時之意氣,再讓敵人從這段形成突破,就會對整個戰局造成極端不利的影響!
嚴峻的局勢甚至吸引了隔著兩個敵台,山頂上最大那座敵台上的炮兵的注意,三斤炮緩緩移動著,瞄準了這個方向,可炮兵連長馮浪濤的手,遲遲未能揮下,因為他從望遠鏡中認出來了,跌下城牆的士兵不是別人,正是臨安老鄉、自己家隔壁居住的許宗仰許哥兒!
在北元占領的苦難日子裏,兩家人親如一家,是許哥兒的母親勻了糧食給自己吃,許家的灶台上從來不差自己的碗筷,而許哥兒的脖子上,還係著馮浪濤母親親手編織的紅巾!
一旦炮火落下,許宗仰就鐵定沒命了,他可是三代單傳的獨苗苗啊!
時間沒有給馮浪濤更多的選擇機會,猙獰的蒙古武士已持著雪亮的鋼刀,走到了許宗仰身前,馮浪濤牙關緊咬,正要揮手下令發炮的時候,他的手頓在了半空中,整個人就像雕塑一樣凝固了。
方才,誌得意滿的蒙古武士,正準備割下漢軍士兵的腦袋,但他驚愕的發現,喉頭上插著箭矢,沒有了任何反抗能力的漢軍士兵,臉上竟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許宗仰嘴唇翕張,似乎在說著什麼,但這個時候已沒人能聽清他是在呼喚母親的懷抱,還是在回憶江南鮮甜的菱角。
嘶嘶的聲音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很不明顯,卻讓蒙古武士驚駭欲絕,他明白這是死神的召喚——許宗仰手中一枚手榴彈正嘶嘶的冒著煙霧。
手榴彈爆炸前一刹那,蒙古武士終於明白了這名漢軍士兵詭異笑容的含義:既不是留戀,亦不是解脫,而是對和敵人同歸於盡的欣慰!
“放炮、放炮!轟爛這群狗雜種,把他們炸成碎片!”馮浪濤的怒吼聲中,敵台上的三斤炮噴射出了複仇的烈焰,這一段長城之下頓時變成了火海,不少元軍連人帶馬四分五裂,堞垛後麵的士兵也趁機探出身來,爆豆子似的槍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幸運躲過炮擊的蒙古武士們,又在彈雨打擊下紛紛中彈落馬。
城下,重炮營長於小四不顧上下級關係,憤怒的質問著炮兵副總監少將李家福:“為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們開火?城頭上的三斤炮威力有限,為什麼不許我們在千米距離上攔阻射擊?”
十二斤重炮的威力非常可觀,十八門炮的齊射完全能打出一道可怕的彈幕,給敵人以重大殺傷。
炮兵副總監李家福,是漢軍炮兵中的傳奇人物,轟開過泉州城牆,把蒲壽庚從烏龜殼裏揪了出來,又當過軍事學院的炮兵總教官,還去高麗當過軍事顧問,這樣的資曆,就算當個炮兵總監也不為過——前提是他能改掉膽小怕死的毛病。
可人與人就是有這麼不同,於小四聽說鐵血軍長錢小毛當年也曾膽小如鼠,卻在攻滅山越人莽嶽部落的戰鬥中克服了弱點,從此成為漢軍有數的名將;
李家福則不能做到,傳言他一直很膽小,甚至那一手高超的炮兵技術,也是因為皇帝曾經告訴他,“炮兵火力猛烈,所以是敵人重點進攻的對象,炮兵唯一保護自己的手段,就是把敵人消滅在他們衝鋒的路線上!記住,作為炮兵,永遠不要和敵人麵對麵”。
膽小怕死的李家福,竟然為了保住性命苦練技術,有傳言說他的炮組甚至能打出一分鍾五枚霰彈的急速射,做到在開闊地上攔阻一個百人隊的騎兵衝鋒,把他們消滅在進攻線路上的奇跡!
不管傳言中李家福多麼膽小,但他的炮兵技術絕對不是浪得虛名,方位角、曲射彈道,李家福剛到陣地上就露了幾手,當場鎮住了於小四。
錢小毛軍長請動李家福前來指揮,有這樣技術精湛的高手前來坐鎮,想必敵人要倒大黴吧?戰鬥之前於小四這樣想。
他失望了,非常非常失望,因為剛剛三個萬人隊發起衝鋒的時候,李家福居然下令城牆後的十二斤重炮全部不得發一彈一炮,隻允許六斤炮作曲射覆蓋。
天呐,這是為什麼?
論射擊諸元,於小四早在戰前就在預設戰場——長城北側標定了參照物,並一一編列了編號,站在敵台上的觀測哨,隻需要報號就能隨時報告敵人聚集的方位,而“一號射擊目標高度XX、方位XX”、“二號目標高度XX、方位XX”,早就解算出來做成射表,貼在每門大炮的旁邊,比如觀測哨報了“敵人在一號目標聚集”,各炮組就直接按一號目標對應的高度XX、方位XX作曲射活力覆蓋,炮組成員根本用不著瞄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