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波浮巨舟,逐浪海天遠,大漢帝國海軍北洋分艦隊於高麗半島西側海麵南下之時,開城滿月台上卻是一片愁雲慘霧。
王昛呆呆的坐在正殿之中,神情頹敗至極,宮女們像躲避瘟疫似的遠遠逃開,正殿中的燈燭熄滅了也沒人來重新換上,天色本已昏暗,高麗人的草殿低矮而屋簷挑出很遠遮擋了光線,大殿中陰沉沉的一片,不像人家國主的殿堂,倒有幾分陰曹地府的味道。
大漢以三十萬王者之師,擊敗了蒙元的八十萬鐵騎勁旅!偏偏在漢元交戰勝負未分之際,王昛卻鬼迷心竅去貼上北元,驅逐漢使、拘押漢商,公然和大漢作對!
現在,大漢皇帝已基本平定了北方,擊敗蒙古精兵的王者之師,就停在遼東,半島上,南方的金日光和北麵的樸成性加緊了攻勢,就像嗅到血腥味道的餓狼——
“哼,這兩個抱漢皇粗腿,腆顏無恥的狗腿子!”王昛忿忿的罵了句,渾然忘記了他自己比金樸二人更加無恥、卑劣十倍,當年漢勝元敗,他把忽都魯潔麗米絲捆起來獻給楚風,公然賣妻求榮,等忽必烈在北方陳兵八十萬,他又親手殺掉了不肯和自己一塊造反的發妻。
最新的消息傳來了,金日光和樸成性同時停止了進攻——事實上根本不能稱為進攻,自從十天前漢軍擊敗忽必烈的消息傳到遼東,王昛大將崔璟顥手下的兵將就差不多停止了抵抗,南北兩麵三別抄的軍隊就等於是武裝大遊行了。在這樣勢如破竹的情形下突然停止進攻,王昛當然不會白癡到認為這是倒黴老丈人忽必烈回光反照,惟一的可能,就是漢皇將禦駕親臨,親自取下他這顆狗頭。
唉~完蛋了!
王昛長歎一聲,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不知道怎麼回事,漢使於孟華得知了他親手殺害忽都魯潔麗米絲的內情,並在大漢報紙上宣言開來,此時此刻,大漢帝國的第五皇後烏仁圖婭要為堂姐報仇,即便蒙古帝國獲勝呢,忽必烈也不會輕饒他。
以高麗三分之一的國力,存在金日光、樸成性兩大對手,王昛居然能惹得漢元兩大帝國都想除之而後快,真正算得上前五百年、後五百年沒人能達到的高深境界了。
自忖必死的王昛心頭亂如麻,一時焦渴難當,拍著桌子叫道:“茶水尚宮,茶水尚宮何在?本王要喝茶!”
沒人搭理他,往日眾星拱月般環繞的宮女、侍衛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殿前本有幾個宮女探頭探腦的窺視,聽得他叫茶,反而掉頭走遠了。
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在所有人的眼中,王昛已然是個死人。
誰會來搭理一個死人呢?
王昛沒有叫來宮女,殿外倒是響起了兩個人不徐不疾的腳步聲,前任左讚善黃忠栩像條哈巴狗似的跟在漢使於孟華身後,來到了滿月台正殿之中,於孟華冰冷的目光,讓王昛從頭到尾徹骨的森寒。
“誰,誰允許你們到這裏來的?未經傳召,擅入正殿,這是謀反!”王昛色厲內荏的吼叫著,右手發抖的指著於孟華:“不是把你關在租界裏麵嗎?沒有本王的命令,崔璟顥敢把你放出來?”
所謂驅逐漢使、扣押漢商,並不是把於孟華和漢商們驅逐出境或者關押起來,而是把漢商限製在租界內,將於孟華和使館人員趕出迎恩館,圈禁在大漢帝國設在開城港口的租界,那時候,王昛滿心打算把這些人獻給忽必烈,作為他自己“身在漢營心在元”的證明呢。
可底下執行的人不是傻瓜,王昛要犯賤,高麗人並不想陪著他送死,君不見占城、日本的前車之鑒?所以從最開始,負責具體執行的官員就留了分寸,好言好語的將漢商們“請”進租界,再派兵“保護”起來……
最初,北方戰線的兵力對比漢弱元強,高麗人還敢擺點臉色,等到關陝大捷的消息傳來,漢使於孟華就可以出租界拜訪高麗各位親漢的大臣了,看守的高麗官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到燕雲之戰塵埃落定,嗬嗬,所有的漢商都能滿開城走了,負責看守的高麗官兵跟在身後,像保鏢似的,一臉諂媚相,還有善於鑽營的家夥,把瓜果蔬菜往租界裏送,慰問漢使、漢商!
高麗人不傻,漢軍破開城時鋪天蓋地的炮火、如牆而進的鐵甲雄師,還有那威震海東十數載的魔星阿塔海,在那天仙也似的紅衣女將劍下,連一招都沒有走過就身首異處……有頭腦簡單的監押官想嚴格執行王昛的命令,同僚就會大驚小怪的睜大了眼睛:“老哥莫非忘了阿塔海的下場?咱們摸摸脖子根,難不成比阿塔海要硬上幾分,粗上幾寸?”
高麗國弱民窮、兵微將寡,夾在漢元兩強之間,軍民隻想得過且過,保住性命第一,偏生隻有自小兒去給蒙古人做人質,學了半分蒙古武士勇悍勁兒的王昛想要鬧什麼陰謀,結果從頭到尾就是出獨角戲,自欺欺人罷了
——譬如監押漢使這事吧,具體情況地球人都知道,就隻瞞得王昛一人而已,他還當漢使被關在租界裏,兵丁監押密不透風呢!
哪曉得此時於孟華青衫鶴氅,半個兵丁也沒帶,施施然走入高麗的政治心髒滿月台王宮,如入無人之境,那些殿前灑掃的宮女、仆人還向他行禮,仿佛他才是這座王宮的主人。
王昛氣得七竅生煙,他想過自己的死,漢軍雄師勁旅兵臨城下之時,被漢軍亂槍打死,被鋪天蓋地的炮火炸死,被陳淑楨一劍斬為兩斷……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漢使會兩手空空的,像去熱情的主人家做客那樣走到他的宮殿中來。
“崔璟顥,崔璟顥也背叛我了嗎?王宮宿衛,可是他掌握的!”王昛憤憤不平,覺得任何人都可以背叛自己,但對崔璟顥有知遇之恩,他不應該背叛。
於孟華點點頭:“他沒有背叛,就被崔氏宗族捆了起來,預備獻給大漢皇帝,換取皇帝對崔氏一族的諒解。”
“或者應該說他沒有來得及背叛,崔氏宗族把他捆起來之後,在他的書房發現了這樣一封信。”黃忠栩笑嘻嘻的將一封信遞給王昛,那上麵寫著“萬死罪臣崔璟顥,啟奏大漢皇帝,頓首百拜……”
“難道,所有的高麗人都拋棄本王了?”王昛雙目無神,喃喃的念叨著。
黃忠栩興致很高,因為於孟華已和他說了今後的權力格局,他得到了想要的,所以對王昛的疑問,他也有心情一一解答,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國王落到這步田地,看著自己的敵人倒黴,無疑非常愉快。
“我高麗居於天朝之側,國力衰微,自當以事大為要,侍奉天朝、保境安民,不應與中央天朝爭衡……國王您幼年到蒙元做人質,成年後方回國,沾染了蒙古人好勇鬥狠、爭強好勝的脾氣,一心想做中興之主,可我高麗怎能與漢、元相比?所謂心有餘而力不足,必定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好,好個畫虎不成反類犬!”王昛不怒反笑,因為黃忠栩一語中的:漢元之爭是龍虎鬥,高麗最多算條癩皮狗,摻合進去,不是自己找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