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五年前,有人說要讓蒙古草原上的部族改土歸流,設漢官用漢法,他一定會被當成說胡話的白癡;就如十年前伯顏雄兵百萬下江南,襄樊、黃州、重慶相繼陷落之時,有人說要北伐中原、直搗黃龍一樣。
可被故宋末代君臣失陷敵手的臨安,重新飄揚起了炎黃後裔的旗幟,自靖康之變始,丟失一百五十年的古都開封回到了華夏的懷抱,自石敬瑭向契丹稱兒皇帝,割讓已達四百年的燕雲之地,也沐浴著文明之光獲得了新生,亙古不變的草原法則,為什麼就不能改一改?
楚風微笑著,語聲並不大,卻如黃鍾大呂回蕩在草原上空:“昔年金海陵王完顏亮有言,‘萬裏車書盡混同,江南豈容別疆封’,胡兒尚有一統寰宇的雄心,我炎黃嫡裔豈可妄自菲薄?今有我大漢君臨萬邦,如旭日初升照耀東方,如蒼天雨露澤被蒼生,漠北既然納入大漢管轄,這草原上流傳千年的規矩,也該重新定了!”
若是前些日子,諸位部族首領說不得還要爭一爭,但剛剛目睹了巴鄰部的覆滅,他們已然心膽俱寒。
是的,如果說線膛槍和火炮無可匹敵的威力,震懾住了所有潛在的反對者,那麼大漢情報司長最後使出的政治手腕,就更讓他們心驚膽戰:在取得壓倒性優勢的時候,適時將所有罪過推到了巴鄰部族長葉耳赤身上,讓本已走投無路的部族有了一線生機
——於是最終出現的結果,竟然是巴鄰部的武士們殺掉了親元反漢的族長葉耳赤,然後捧著自己族長的人頭,來向大漢皇帝負荊請罪!
過去,戰死的族長會成為部族的英雄,回歸長生天的懷抱中,享受後代祭獻的血食,整個部族也會為他報仇雪恨,哪怕付出數十年的時間,幾代人的生命。
成吉思汗鐵木真的叔祖父俺巴孩汗被金人釘在木驢上千刀萬剁,他臨終留下遺言,“我的子孫後代嗬,即使流幹鮮血,把十根手指頭磨禿,也要替我報仇!”
鐵木真的父親也速該,被塔塔爾人毒死,臨終也留下了類似的遺言。
於是,俺巴孩和也速該的仇人,就付出了慘重的代價,當年兩位汗的仇恨,都在他們過世數十年後報仇雪恨。
所以草原上的部族首領並不太害怕戰死,族人會養活他們的子孫後代,而子孫後代會替他們報仇。
但巴鄰部族長葉耳赤的下場,完全顛覆了過去的慣例,因為他不是被大漢殺掉,而是被自己部族的武士們殺死,捧著人頭交到大漢皇帝馬前!
塔塔爾族長蔑裏真甚至發現,葉耳赤的兄弟竟然也在呈獻人頭的隊列中,而且當得到大漢皇帝的赦免之後,他的表情居然是長長的鬆了口氣,更有不少死裏逃生的巴鄰部族人,明顯露出了高興的神色,而對大漢皇帝的畏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蔑裏真張大了嘴巴,蹻舌不下:“長生天在上!這究竟是葉耳赤被巴鄰部無情的拋棄,還是整個部族背叛了他們的族長?”
無論如何,反正蔑裏真不想成為第二個葉耳赤,“永遠不要和大漢皇帝作對”,這句話他決心一輩子銘刻心中,並且告誡子孫後代牢記不忘。
當楚風提出設想之後,蔑裏真第一個站了出來,他佝僂著腰,盡量讓身子在禦輦前顯得更加渺小,捏著鼻子文縐縐的說話,恭恭敬敬的態度讓其他部族首領都覺得過於諂媚了點兒:“偉大的皇帝,所向無敵的天可汗!你是長生天降下的至高無上的汗,不兒罕山也將拜倒在您的腳下,我們如塵埃般渺小的部族,以最恭敬的姿態聽從您的吩咐,決不敢有任何違背!”
楚風微微頷首,塔塔爾人和成吉思汗鐵木真有世仇,還搶了人家的孛兒帖,雖然並入蒙古諸部,但在蒙古帝國時代兀魯斯製度下可沒撈到什麼好處,說到底也就是一最先被鐵木真征服,然後又幫著他征服其他部族的仆從軍,本質上和範文虎的新附軍、西夏滅亡之後投降元朝的黨項探馬赤軍沒有什麼區別,他們對黃金家族的忠誠度是最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