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倍瞄準鏡帶著分化刻度的視野裏,老牧人哈爾隻的胸口綻開了殷紅的大團血花,噴濺的鮮血染紅了他花白的須發,像口幹癟的米袋子那樣倒下,倒地之前雙手向天,似乎在向他的長生天祈禱著什麼。
趴在雪窩子裏的神槍手郭鷹,麵無表情的收回步槍,他對死於槍口之下的老人沒有一點兒同情和憐憫,誰知道這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子,會不會是當年在成都屠戮百姓,在襄樊殘殺我和平居民的劊子手之一?誰又能保證,他那布滿溝壑的蒼老麵容,不是根植於無數冤魂記憶深處的夢魘?
既然漠北諸王的部眾從兀魯斯分配製度中享受了利益,那麼他們就必須承擔這個製度的罪惡,郭鷹牢記著大漢皇帝楚風的命令: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凡是追隨忽必烈、抗拒大漢王師的部族,不分男女老幼,沒有無辜者!
郭鷹從腰間的子彈帶裏掏出顆新的,撕開之後將藥麵灌進槍口,再把外形像個小窩窩頭的彈頭塞進去,用通條壓實,最後扳開擊錘,安上新的雷汞底火。完成了再裝填的全套動作,他恢複到瞄準待擊狀態,隔著飛舞的雪花,從瞄準鏡裏觀察著遠處敵人營地的動靜。
“不錯!”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點了點頭,戰爭會讓人成熟,郭鷹這個小戰士已成長為漢軍最鋒銳的刀刃之一,剛才那一槍穩、準、狠兼備,於百丈外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實在是難得的神槍手。
此次大漢皇帝率北征各軍向南急轉九十度,越阿爾泰山東段直插哈密力,自去較為溫暖的南方渡過冬季,並震懾西域各城邦,預備明年開春再展開攻勢,不過楚風不準備就這麼放過忽必烈,除了把一代天驕趕到苦寒無比的稱海宣慰司西北部過冬,雪上加霜的騷擾也是必不可少的。
攻堅英雄連連長李世貴再一次受命出征,他帶著連隊下屬的神槍手排,駕著雪橇、扛著狙擊步槍,摸到了忽必烈的駐地,給這位雙手沾滿漢地百姓鮮血的屠夫添添堵、放放血,也讓執迷不悟追隨忽必烈的漠北諸部,於冬季的嚴寒中感受一下漢軍複仇的烈火。
李世貴本人也是一等一的射手,計算風偏、彈道,找準了幾處參照物,他也在視野中尋找著目標。
手上這支步槍,比過去的燧發滑膛槍更為精致,槍體結構也更加符合人體工學,李世貴趴在雪窩子裏,左手托槍右手握把,食指伸進扳機護圈輕輕搭在扳機上,槍托不緊不鬆的抵在肩窩,頭略微偏一偏就能湊到瞄準鏡目鏡前,姿勢舒服得很、自然得很。
李世貴知道自己手上的武器乃是當今天下無雙的利器:九年式狙擊步槍,新式擊發線膛槍與光學瞄準鏡的完美結合,雷汞底火擊發,無懼風霜雨雪可以全天候使用,槍管內壁旋刻的膛線在子彈出膛時賦予它高速螺旋的彈道穩定性,與郭守敬、王恂製作天文望遠鏡同源的光學瞄準鏡,帶有精確瞄準的十字分劃線……
百丈內彈無虛發,兩百丈上仍有相當殺傷力,接近三斤炮的射程,無與倫比的準確性,全天候使用!
李世貴想像不出,天底下還有什麼武器可以做到這一點,與漢軍的神槍手相比,那些個射雕兒、哲別、把都魯都成了一抔糞土,彎弓射大雕的馬背英雄,在狙擊槍的槍口下隻有被轟殺至渣的命運。
唯一可惜的是,這種大漢帝國軍事工業的結晶,因為造價極其高昂,到現在也僅僅裝備了作為楚風親兵的皇家衛隊,以及各軍所屬的精英部隊,李世貴就很為自己的攻堅英雄連能夠在全軍率先裝備這種利器而高興。
“長生天呐,你們比傳說中的哲別還要厲害!”塔塔爾部派來的向導乞裏古台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比起替北廷總督修建府邸,給漢軍充當向導,順帶傳授點白災中野外生存的技巧,所得更加豐厚,這種冒險經曆也更讓熱血沸騰的草原男兒向往,所以乞裏古台憑借早在修建秦直道時就給漢軍打工的資曆,成為塔塔爾部第一名隨漢軍進行特種作戰的向導。
李世貴笑著點了點頭,最初與蒙古人合作他還有點兒抵觸情緒,畢竟那個小院的經曆、那個巧笑倩兮的女子胸口插著的雪亮彎刀,讓他對所有蒙古人都帶上了刻骨仇恨。
可現在他不這麼想了,不僅有遼東諸部與漢軍並肩作戰,就是草原腹地也有塔塔爾、月息等部族改土歸流投入華夏的懷抱,就是身邊的這個塔塔爾部的向導,說起核心諸部的壓榨也激憤難平,提到忽必烈這個偽汗更是罵不絕口,如果不是他穿著蒙古袍,你或許會誤認為這是個常州屠城的幸存者,或者經曆了釣魚城四十年鏖戰的四川軍民。
“在祭奠炎黃二祖的儀式上,為了讓不讓馬可.波羅和亞伯拉罕參加,吾皇曾說華夏各族,咱們是長房嫡孫,乞裏古台是偏房宗親,亞伯拉罕、馬可.波羅這樣的,至少也是個上門女婿,如此看來,確實不錯啊!”
李世貴感歎著大漢皇帝的英明,戰鬥馬上就要真正展開了,他對乞裏古台點點頭:“去看看後麵雪窩子趴著的馬兒,還有雪橇,準備好,一會兒該轉移了。”
為了執行特殊任務,李世貴帶著的神槍手排換裝了雪橇,馬匹也從爆發力強、身高力大的阿拉伯馬換成了耐寒耐饑的矮種蒙古馬,馬兒拉的雪橇攜帶著炒黃豆、烈酒、幹肉、紅糖、蜜餞等高熱量食品,人馬都可以吃,保證了冰天雪地裏作戰的體力消耗,還有幹茶粉保證中樞神經的興奮,羽絨服、羊絨衣褲和印度長絨棉織造的速幹內衣構成了多層次的保暖裝備,使戰士們能夠保持恒定的體溫。
乞裏古台作為蒙古牧人,自然比漢軍士兵更熟悉矮種蒙古馬的習性,所以他也負責照顧馬匹。
搖著頭笑了笑,乞裏古台貓著腰慢慢走向雪橇和馬匹的隱蔽處,他知道李世貴的好意,可這種好意完全是多餘的,難道一個塔塔爾部的牧人,會不樂意看見黃金家族倒黴嗎?百年前“韃靼”和“蒙古”這兩個詞兒,就意味著不共戴天!
開了第一槍,居然沒有引來另外的目標,這讓李世貴有點兒小鬱悶。
呼嘯的北風,固然給精確狙擊造成了一點兒難度,但也給李世貴們帶來了天然的掩護,瑟縮在蒙古包裏的武士們,耳朵眼裏灌滿了風,根本聽不見遠遠傳來已變得甚為低微的槍聲。
不過又等了一小會兒,在離潛伏地最近的蒙古包,也就是剛才那個被擊斃目標出來的地方,門簾再一次被掀開,郭鷹不緊不慢的將槍口微微移動完成了瞄準,三點一線,鎖死了即將出現在視野中的目標。
可這一槍並沒有擊發,因為郭鷹從高倍瞄準鏡中看得清清楚楚,那隻是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還不到車輪高!
那孩子有些恍惚的掀開門簾,視野中看得很清楚,他被最先出來的老人倒在血泊中的屍體嚇呆了,驚聲尖叫起來,此時此刻,郭鷹心頭竟然產生了一名鐵血戰士不應該有的負罪感,剛剛就是他用一發子彈,奪走了這個孩子爺爺的性命。